“勾结叛军,不久被你发现了吗?你的好姐姐比你聪明多了。” 顾安等的就是他的话, 他从宽袖中慢慢取出一枚信笺,一点点在他眼前完全展开:“大当家的字迹,应当认得出来吧?” 萧勇双肩仿佛被人用剑一刺, 猛然地一抽。 他认识的字不多, 大多都是姐姐在十几年前一笔一划地教会他的, 如今纸上的一撇一捺,都眼熟得刺眼。 他克制着自己,逐字逐句地读完这封出自血亲手笔的勾连信,读到末尾,也只是用力咬住牙关,握紧拳头,喉咙里发出低沉而痛苦的吼声。 顾安眼看木已成舟,才撕下了温和的面皮,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他:“萧毅妄图弃车保帅,舍你自保,甚至开出退居蜀中的条件,可她先敢绑架官学博士,后敢撸掠二位助教,我府怎肯容她在眼前放肆!” 萧勇静静听完他的话,说不出一个字。 他半生戎马,未曾言败,为长姊用血肉之躯遮风挡雨拼,为萧家在尸山血雨里拼杀了几十年,为前朝的一个遥不可及的遗梦牺牲了自己本可安稳平静的半辈子,可他从没想过,有一天把他送往断头台的那个人,是他的唯一亲人。 萧家最后的骨肉,竟然是相残的结局。 顾安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怜悯,语气也温软下来。 “萧二爷是真丈夫,明府与本官都很激赏,只要你愿意与我府合作,我可以向你保证,投者无罪,降军不杀。” 顾安对自己的每个字都很有把握。 他知道萧勇这样的义军好汉,是不肯也不屑于自己苟全于世的。 可他的军队就不一样了。 那里的每一个人,往上数三代,都是跟他祖宗一起插秧耕田的父老乡亲,往下数三代,都是对他们萧家发誓不二的忠实拥趸者。 他笃定这个萧勇不是萧毅那样见利忘义、独善其身的小人。 而事实证明,他的判断从不失手。 萧勇最终还是低下了他那不肯屈服的头颅:“我们早已收到线报,官兵已经纠结周遭十个县府的兵力,准备合长安三万援兵之力,围攻我们萧家军。” “你们的消息倒是很准,她还有什么诡计?” “她已定下计策,五月二十,率先攻城,抢下先机。” 顾安的眼里放出了光:“她要先攻哪里?” 萧勇闭上了眼睛,嘴唇颤抖。 “渝州。” —— “奉节?” “没错,萧毅要先攻奉节,为求围魏救赵,声东击西。” 李博亭隔了一层木板小声道:“官府早准备铲除这个败类,只不过渝州势单力薄,为求稳胜,已经联合了周围十数个州县的兵力,准备一举肃敌。” 吴议亦早听过学生们议论此事,但仍然想不明白:“为什么萧毅要舍近求远,去攻奉节?” 李博亭沉声道:“奉节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城池稳固,易守难攻,若能攻下奉节,就可以与三万长安援军分庭抗礼。之前的萧勇便是探路之人,否则他们断乎不至于跑去奉节掳掠。” “但官府既然纠结兵力在渝州,也一定是收到了什么线报。” 李博亭不以为然:“萧毅专擅诡计,一定早就散布出假的消息,老夫在这营中数日,已察觉到他们暗中部署船只,一定是要走水路。渝州近在咫尺,他们这么做,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们要舍弃渝州老窝,而转攻奉节,占地为王。” 吴议在军事方面素无造诣,只能沉默地听李博亭分析利弊。 也难怪萧毅不肯如约放走李博亭,也不肯杀了他。一旦放走李博亭,就等于走漏了消息,而一旦杀了他,就等于毁了自己的信誉,所以只能将他关押在这里,不死不活地吊着他老人家这条性命。 “今日你被萧毅传唤去,到底为了何事?”李博亭问。 “给了我个下马威。”吴议回忆起今日情形,不由叹了口气,“不瞒博士,学生之前和许捷助教发明了一种叫做麻醉散的汤剂,服下之后可使人陷入酣睡,刀枪入腹而不醒,萧毅就是把主意打到了麻醉散的身上,想要我和许助教交出麻醉散的方子。” 李博亭沉吟片刻:“许捷虽然面冷心硬,但为人正直,断然不肯替叛军筹谋,吴议,萧毅此人反复无常,你可切莫为其利诱!” 吴议不由苦笑:“这个学生自然知道,只不过萧毅早打好了算盘,如今我和许捷都在她手上,她若用另一人的性命相要挟……” 他话音未断,便听得李博亭的声音如火上添油,陡然大了起来:“先贤有云,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男子汉大丈夫,生有什么值得贪恋,死有什么值得害怕?只要是为了巴蜀乡亲,为了天下人,牺牲一个你,一个我,一个他,又有什么可惜的?如果你想跟着这个毛子自取灭亡,做一个万人耻笑,遗臭万年的叛国贼,我也绝不拦着你!”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