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茉立于窗前,木然从窗户缝隙间望向满园清秋,桂子香淡, 芭蕉尤绿, 她随手拿起妆台上的玉梳子, 梳理散乱长发。 每梳一下, 她皆告知自己,她很好, 一切如旧。 有那么一息间,她想关起门来,痛哭一场。 但作为当家大姑娘,经历过风风雨雨,眼下不过失去了一名欺骗她的男子, 她理应稳得住。 想起慕儿无故到秦园,秦茉总担心青脊那边有新动向, 遂让翎儿去处理容非客院的私物,借梳妆的名义,唤慕儿进屋,问她何以一早到此。 慕儿清秀的面容尽是忐忑不安:“姑娘……今儿清早, 镇上传遍了, 说容公子是杭州贺家的七爷,还说……还说……” 秦茉对旁人的言论并无兴趣,无非是“秦家姑娘悄悄攀高枝”之类的,懒于追问, 心下则怆然——她居然是最后得知容非身份的人。 “婶婶让你来问情况?” 慕儿点头, 话锋一转,语带歉然:“我来时刚敲开大门, 孟四小姐他们正好赶到,气势汹汹要冲进来,我们没能拦住……” 秦茉烦乱之极,并未细想她话中是否存在漏洞,又问了东苑近况。 慕儿只说,杜指挥使还未有消息。 秦茉暗舒了口气,重新陷入由容非、孟涵钰织造的谜团中,惘然静坐。 慕儿惶惑须臾,从她手中接过玉梳,为她细细挽了回心髻,打开妆奁,层层翻出各式首饰,替她选了几件海水珍珠的发簪、璎珞和耳坠子,一一给她戴上,又取了件水色纱衫,换下被容非折腾过的衣裳。 当秦茉回过神,整个人已衣饰焕然。她浅笑中无甚欢愉:“慕儿,你手真巧。” 慕儿小心谨慎把妆奁收拾妥当,转眸凝视秦茉如娇花美好的容颜,眼底微带憾意,“姑娘沉鱼落雁之容……贺七爷他,真舍得走?” 秦茉脸色一沉。 她的丫鬟如此不懂事?哪壶不开提哪壶! 慕儿垂首,“您别怪慕儿多嘴……我、我看你们……” “往后不许说这个人,”秦茉竭力平定心绪,补了句,“你回去跟婶婶说,我诸事安好,莫要听外人胡言。” 说罢,拂袖离房。 她正要吩咐下人跑一趟贺三爷家,把损坏的马车带回,仆役则禀报说,两盏茶时分前,贺家已修好马车并送还,他们的管事还假惺惺问候了几句。 秦茉猜想,贺三爷作此决定时,未预料秦园有了翻天覆地之变,就算前来办事的下人遇到孟四小姐,孟涵钰也拉不下脸宣扬在秦园所见。 今日之事,秦茉、容非和孟涵钰三人当中,并无赢家。 秦茉硬撑着处理事务,忙了一上午,草草用过午膳,终于撑不住,以困倦为由,回房歇息。 再度见雕工精美的黄花梨妆奁带着年月痕迹,静置于妆台一角,日光柔柔透入,鎏金百鸟雕刻栩栩如生,秦茉又有种想把它藏起来的冲动。 即便挖个坑埋了,有心人照样能寻到蛛丝马迹;像上回的机关匣子那样,随便找个地方扔了? 可万一……又以某种奇特方式回到她手里…… 她为妆奁的去留发愁时,免不了想起容非。 当发觉他从头至尾都在用假身份来接触她、撩拨她、挑逗她,再加上孟涵钰出言挑衅,她出于一时激愤,怒而请他们二人出去。 那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心里还有他。 让他带护卫离开,只想给各自一点喘歇余地,她并未打算彻底决裂。 直到他重提——成亲吧,不管发生何事,他都要娶她。 她感动之余,猛然记起,他是家主,家中有七百来号人,绝不是她原来想象的父母双亡、孑然一身的青年! 娶她?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一旦出事,他和他的家族、生意也将受到严重牵连,甚至,从此一蹶不振。 何苦拖一个大家族下水? 责任面前,愤怒已微不足道。 关键时刻,护他周全之意,战胜了对他的恨意。 两者叠加,她下定决心,借此良机,与他一刀两断。 于是她寒着脸,留下诀别一吻,如她希望的那般,心平气和,宣告他们恩断义绝。 她生怕失态,也怕自己心软,撵他走时,根本没勇气直面他痛苦的容颜。 他会有好归宿,孟四小姐出身尊贵,才貌双全,对他情根深种……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秦茉斜斜靠在榻边,忆及此处,冰封的心融为热泪,潸然而下。 他们相识两个月,对于漫长时光中的缘起缘灭,生死轮回,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瞬罢了。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