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繁漪没有再出现。 她是绝顶聪明之人,很多话无须深谈,便知道绝无可能。而且,如果谢长晏没猜错的话,她的计划十分庞大,要牵扯的范围极广,根本没有时间浪费在自己这种小卒身上。 只是联想起彼此的命运,竟是如此翻天覆地地变化着,真真让人感慨一句——浮生若梦。 “什么?都是因为我太笨了才落进陷阱?”谢长晏盯着船壁上刻在三个“正”字旁的一只青蛙,嗤鼻道,“那可是我姐姐啊,亲姐姐。她要算计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因为无聊,除了“正”字,她还在船壁上画了好多壁画:一只燕子,一只青蛙,一朵姜花,一只鹤。没事就跟这些画说说话,以打发漫长得让人窒息的囚禁时间。 此刻,就是青蛙在“骂”她,她反驳。 燕子则在一旁摇头叹息:“你又沉不住气。” “是啊,我真不是下棋的料。明明知道她说的全是假话,明明知道她图谋很大,却仍做不到虚与委蛇……”谢长晏沮丧,“我应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上演一出姐妹重逢相亲相爱的戏码,乖乖听她话,她让我干吗就干吗。就不用被关,还能舒舒服服洗个澡……” 燕子仿佛看着她,很温柔:“你起码应该等到我来,我会来救你。” “但我不希望你来。你若不来,她的计划永远不会实现。你来了,无论是你输,还是她输,我都会伤心……”毕竟是同胞手足。毕竟同姓一个谢。毕竟除了这一次的见面,谢繁漪所留给她的,全是美好温暖的记忆。 谢长晏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燕子的翅膀:“不好意思啊陛下,我又拖累你了。” 这是彰华登基的第六年。 他在世人心中的评价已从众口交赞变得褒贬不一。他的独断专行铁血无情,和他的勤勉开明慷慨仁慈同样出名。世家们恨他惧他,学子们谢他骂他,百姓们爱他赞他……然而新政下大燕的强盛有目共睹。 他已强大到无懈可击——除了她。 所以,想要对付燕王,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她。 可她怎么也想不通,三姐姐为何会跟燕王为敌? 船壁上的姜花嘻嘻一笑:“你亲姐姐真是个人物,能隐忍七年来图谋大事,了不起啊。” “她是你同门吧?她那样的人物,不进如意门则已,进去了就肯定是七宝之一。啊!没准还是门主?”谢长晏本是嘲弄,却在说完之后,心头发凉。 谢繁漪确实没有与燕王作对的理由。 可是如意门有啊! 如意门如果洞悉了燕王的计划,肯定不会束手待毙。但想要对付燕王,在燕的疆土上不太可能。那么,还有什么比借程王寿辰三国来使,以谢长晏做人质,诱彰华过来更好的机会呢? 如果谢繁漪也加入了如意门,那么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可是,原因呢? 只是因为她不想当皇后,不想嫁给燕王,然后便走上了另一条傀儡之路吗? “这是天意啊……天意要我重活一次,为自己,为所爱。” 所爱?谁是她的所爱?她爱的会是什么? 谢长晏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就在这时,舱门忽然开了,进来的人,竟是胡智仁,手中提着一个食盒,人未进,香气已至。 谢长晏不由得笑了:“断头饭?” 胡智仁看着她,没有回答。径自从盒内取出四样菜,摆在几案上:糖酪浇樱桃、蟹毕罗、椒盐鸭和莼菜汤。 谢长晏一看,都是她最喜欢吃的,难为如此海上还能做出来。 胡智仁将一对象牙筷递给她。谢长晏却没有接,淡淡道:“我还是喜欢青竹筷,不怕摔。” 胡智仁笑了。笑容一起,他又似恢复成以往那个温润谦和、令人如沐春风的雅商。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披着狐裘跳下岸,跟一帮五大三粗的汉子们一起拉船,汗把你的刘海打湿了,黏在你脸上。你很狼狈,但你的眼睛,那么亮,亮得似乎能一直射到人的心里来……”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