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从梦中惊醒,总是庆幸自己醒来了。可是那一回,皇上却希望自己能再睡去,再入梦境,把那个始终看不清楚的人,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看个清楚。 虽然看不清脸,也没听到她的声音,可是他心里觉得那就是她。 有很长一段时间,皇上都怕过雷雨天。并不是胆小听不得雷声。只是一遇着这样的天气,他难免会想起自己就出生在这样的天气。会想起那个连名姓都不知道的女子,在这样雷雨交加的一天艰难的生下他。 但是出生即是分离,他们连一天的母子缘分都没有。 所以后来他慢慢死心了。他想她一定是不在了。如果她还在,知道他这样想念她,一定会来找他的。后来再去金风园,他也总是睡不安稳,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看着他。也许就在树后头,也许就在烛影幽深的角落。 所以现在他反而不敢去问个清楚。 这些年他已经失望了太多次。 ☆、三百四十四 知情 经历太多次的失望带来的后果,就是在遇到一件事,一个人的时候,还没有开始相信,就已经在心中存疑。 许多人都会如此。在这一点上,皇上也如同普通人一样,没有什么特殊。也许在他自己还没有发觉的时候,他就已经反复的告诉自己,这多半不是真的,来人应该是想从他身上图谋得益。他会从来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看出破绽。 他甚至会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同自己说,即使是真的,又怎么样呢? 说的次数多了,连他自己都早已经信已为真了。 可是到了现在,这件事突然又被提起。 皇上心中隐约有种感觉。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从今以后大概不会有人再以此事为筹码来要胁欺骗他。 也许,这也是他最接近真相的一次。 还是不一样的。并不象他曾经欺骗、安慰自己的那样,他并不是不在意。 正相反,他还是那样在乎。 从延福宫出来,皇上一直恍惚而疲倦,都不知道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就象又回到了多年前他偷听到身世真相的时候,那时候他只是个无力把握自己命运的小小皇子,现在已经是大权在握的九五至尊。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从来没有改变过。 皇上轻轻反握住谢宁的手:“刚才慎妃提起多年前金风园的旧事,她说,还有一个知情人活在这世上,这个人……” “就是方尚宫。” 谢宁怔怔看着他。 “方尚宫?” 谢宁一时间没能把这个熟悉的称呼,和皇上口中的人联系起来。 过了片刻,她才咂出味来。 方尚宫就是……皇上身世的那个知情人? 但谢宁还没有想到,方尚宫不仅仅可能是知情人。 她也许不仅是个知情人。 如果她真是他一直想找的人,这么多年,她有这样多的机会可以见着他,告诉他当年的事情,可以同他相认。 而她始终没来。 或许她仅仅只是知情的人,所以她才没有想要凭籍此事来博取富贵权势。 皇上从没有什么时候象现在一样患得患失过,即使是当年先帝驾崩时也没有象现在一样。那时他守在榻前,先帝已经咽气,太后坐在一旁用一块帕子捂着脸哀哭不止。旁人看不到,但他可以看到,太后脸上一滴泪也没有。渭王召集宗亲朝臣们要宣读遗诏。 遗诏是没有什么悬念的,先帝只有他这么一个康健成年儿子。 但是今日的事情不同。 皇上心里比谁都盼着得到答案,可是他又怕答案揭开之后,结果不是他想要的。 外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还有人声。 谢宁问了一句:“谁在外头?” 青荷隔着帘子回禀:“主子,方尚宫送了主子的汤药来。” 李署令开的方子,一日服两回的汤药。这会儿只顾着说话,谢宁都忘了已经又到了进药的时候。 她转头看着皇上。 皇上紧紧的闭了一下眼重又睁开,声音仍如往常般从容镇定:“端进来吧。” 青荷心里有些微不安。 刚才皇上和主子在屋里头说话,她退了出来。主子们声音不高,她又刻意的站远了些,听不清楚屋里说了什么。但是她想,一准儿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皇上来时看着并不太高兴,是不是处置延福宫的事儿不顺当? 偏巧这次的药方尚宫亲自端来了,只怕是来的不太巧。 想想皇上和主子都不是那等喜怒无常爱迁怒于人的性情,青荷心里才坦实些。 她打起帘子让方尚宫进屋时,悄悄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谨慎些。 方尚宫端着汤药进了屋子。 对于方尚宫,皇上与谢宁都十分熟悉。 可是当方尚宫绕过屏风端了汤药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