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着,为无產阶级革命奉献终身。”老九又开始揪头发,说洋鬼子话:“ahardlifechoice.” “我看你就是东关大队修水利的料。”黄祥嘿嘿地笑。 “走!肉身脱大陆!”老九下定了决心,喝完了杯子里的酒。 嬴洛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天,1967年4月22日,树林里风很大,白裙子的陈医生送他们一帮知青,偷偷穿过盐田的边境封锁,来到波涛汹涌的大鹏湾。 本地的渔民驾驶着一艘能坐二十人的小汽船,他们坐上去,每人拿了一只救生圈,摇晃的水面让他们心里七上八下。 黄祥拉着陈医生的手不肯放开:“你答应我,我在吉澳等你,你不来,我就不走。” “好啦!我一定来!”陈医生简单地亲亲他的嘴唇:“不早了,快动身吧,大工程师!” “陈医生……你保重!”一向玩世不恭,哪怕被红卫兵围追堵截都泰然自若的黄祥,居然掉了眼泪:“我等你,你一定要来!” “嘟嘟嘟嘟——”汽船开动,黑暗中,他们离开的那片树林,逐渐隐没。不出所料,老九还是没下定离开的决心。 嬴洛忍着风浪里晕船的颠簸,机警地面嚮树林,四处张望,突然,白煞煞的探照灯凭空出现,灯拂过漆黑的海面,船上每个人的脸被照得清晰可见。 “快跳船!” 她大喊一声,一手拉着成舒,一手拽着救生圈,两人“扑通”跳进了海里。 一个浪头打过来,他们刚抓稳救生圈,就听见“突突突”的机枪扫射声,海面上被探照灯闪地亮如白昼。 流血的,青年的尸体,从空荡荡的船上掉下来,在他们身边沉入海底。 他们拼了命地向对岸游,被浪打得晕头转向,几次都要游错方向,亏得她常年夜间去林子里巡视,眼睛出奇地好,才能分清深圳的盐田和对面的吉澳洲。 风浪愈来愈大,机枪扫射的声音停了,或许是聼不见了,海水摇动着救生圈,也摇动着她逃跑的心。 青年游到一半,就没力气了,趴在救生圈上说:“放开我吧,凭你自己,很快能到对岸。” 她突然就不再犹豫了,拖着他的救生圈,往前拼命游,她想,为了给舅爷舅奶奶伸冤,为了给知青们伸冤,老成,我们得到对岸去。 从秦岭山下的小村子一路逃来,她一定要穿花裙子,看电影,拍相片,吃热饭,把牛奶当水喝。 又一个浪头打来,她呛了几口水,连忙去看在救生圈上趴着的青年,青年咳嗽着,费力地扒着救生圈的抓手。 海面波涛不止,她潜下水,托着他,让他上半身更多能借到救生圈的浮力。 再次浮出水面时,海上下起了雨,远处的吉澳洲越来越模糊不清。 她铆足了劲儿,又拖着青年向前游了一公里,突然,听见青年在身后叫她。 “阿洛,我爱你。”他説:“你把绳子割了吧。” 雨点纷飞,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嬴洛游过去,发现他在水里早就冻得瑟瑟发抖。 “放屁。你他妈快给我游!”她哪肯松手,继续拽着爱人,向前游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吉澳洲也近在眼前。大雨倾盆,黑黝黝的岛上,森林茂密,她似乎闻到了自己最熟悉的气息。 躲过最后一个浪头,她感到自己小腹触碰到了坚硬的沙滩,青年也被她拖拽上岸。她回头看去,风雨飘摇,波浪滔天,海潮呜咽,雨点劈劈啪啪砸落下来,似乎要吞没这个小岛。 同来的二十多个知青,竟然只活了他们两个。 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雨水也变得温暖可亲。 突然,青年没了力气,倒在她怀里。一股不同于雨水的温热粘稠的液体,流到她腿上,借着微弱的光亮,她看到青年的小腿上,有一个很深很黑的血洞。 “老成,能听见吗?你醒醒,你不准死,到香港了!”她拼命摇着青年:“到香港了!” “阿妹,你需唔需要帮助?” 她猛地一回头,一个提着灯的老妇人,正向她走来,讲着她听不懂的话。 刚才微弱的亮光,正来自老妇人手里的渔灯。 她抱着爱人,喜极而泣,风雨夜里的那盏,来自香港的明灯,永远亮在她心里。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