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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独自啃噬着寂寞的滋味。

    有时想着想着,那个年轻叛逆的脸庞就会问进心里。她无法体会出对他是恨是怨,但是她清楚的是,自从上台北后,家里的情况真的改善多了。母亲和弟弟时常在电话中问起阿凯的近况,她也只能支吾以对。她怎能告诉他们,那个他们以为的大恩人其实一开始就心怀不轨?

    常常就在玄关坐到天色发白,她才拖着疲惫烦闷的心情,郁郁的进门。

    她不知道的是,于庭凯从来没有离开她身边。

    他每天晚上都在酒店对面,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抽着烟,沉沉的注视着黑夜里闪着霓虹的酒店看板。

    那个豪华绚丽的酒店大门,仿佛是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让每个进去的人“脱胎换骨”再也拼凑不成原貌。

    董屏下班时,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等着阿虎将车子开来。

    她年轻美丽的脸庞,已经在浓郁的彩板下变得模糊了。纯真羞涩的瞳孔变得疲惫沧桑,朴实洁净的肤质,也掩盖上一层厚重的脂粉。

    她身上穿的是暴露的旗袍、礼服,将那无瑕的胴体展露在每个色欲薰心的男人眼里,再也不像当初那般遮遮掩掩。

    有时她修长纤细的手指会夹上一根烟,假意的吞云吐雾。虽然他看得出她从没将那些毒素吸进胸膛里,可是他明白她却是借着烟雾掩饰她的孤独和辛酸。

    有的待到打烊的客人会在门口和她拉拉扯扯,盼能邀她一同离去,她总是虚伪的笑着推拒。他看得出她的手腕变好了,能在拒绝客人的同时不得罪对方。

    她变了,眼神不再是恐惧和羞涩,更找不到当初的纯真和无辜。

    她仿佛放弃挣扎了,就这么自暴自弃;乡下来的小女孩已经染上大都市的虚华和堕落

    可是为什么她的眼神总是那么飘忽犹疑,笑着的时候却又让他觉得随时会哭?她那挺得直直的背脊仿佛随时会倒下,坚强的同时总是不经意让他看见脆弱

    他知道,只要谁在她那伪装的表面轻轻一戳,她就会崩溃了。

    直到她随着阿虎离去,他才慢慢从后门踱到红伶办公室,面无表情的领走董屏一天下来抬费的佣金。

    红伶时常追问他的近况,他总是嘻皮笑脸的说着,不是赌就是嫖

    红伶娇媚的脸上带着怀疑,却仍然笑嗔着,说他是个没天良的害虫,拿着女人赚的卖笑钱,毫不愧疚、理所当然的吃喝嫖赌

    当他离开酒店,又会慢慢一个人走在霓虹灯渐灭的长街,朝小套房前进。

    直到天色亮白,炽热的朝阳晒得他发疼时,才终于缓缓的来到紧闭门扉的小套房。

    他缓缓掏出钥匙开启大门,轻轻的进到房里,之后拉开桌子的抽屉,将所有的钱整整齐齐的放在里面。

    然后他会坐在床沿,静静地望着沉睡中的她。

    卸板之后的她一如初上台北时的清纯,然而在微蹙的眉头里,他仍然看见太多的无奈。

    纵然经过仔仔细细的梳洗,他还是在她沐浴饼后充满幽香的身体上嗅到淡淡的烟酒味。那像是一种烙印,在踏入风尘界的第一天就洗也洗不去了。

    如果不是在她身上嗅到那么多无奈和辛酸,他或许不会有那么多的愧疚和不舍。#x5c3d;#x7ba1;她在人前总是装作仿佛融入烟花界,但该死的他就是能够透视她的灵魂。

    如果她像其他的女人,能够更正融入这种奢华糜烂的生活,他便可以毫不在意的出现在她眼前,耻笑着她当初的排斥。

    但是她没有,她的恐惧一如当初,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

    她仍是那个单纯无辜的清纯女孩,而她的单纯和无辜,仿佛在讽刺着他的残忍和无情。

    于是他只能像只鸵鸟,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等待她的转变。

    他想看着她成为一个真正充满风尘味的烟花女子,又怕看见她不再是当初躲在他怀中嘤嘤哭泣的乡下女孩。

    所有的等待变成一种矛盾的情结,他甚至已经不清楚他等待的是什么。

    所以他躲,躲着啃噬自己的矛盾和自责。

    而即使出现在她面前,近得可以碰触到熟睡中的她时,他仍然畏惧的不敢以自己肮脏的手指亵渎她。

    其实他有多么想将她搂在怀中

    就算她哭着骂他、打他都无所谓。

    但是他没有,他不敢碰她。

    于是,他终于还是静静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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