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郁的生母林贵妃在生下他一年多后就因病离世了,肃宗因着自己早年被当成嫡子寄养在萧皇后那里受过的委屈,不肯将谢郁养在皇后宫中,反而是将当时还在颤巍巍学步的谢郁抱给了当时也不过十二的皇叔谢宁池。 而当时已是皇族最好辈分的谢宁池,其实并不想照顾这个软塌塌的孩子。 所有跟随谢郁而来的宫人都不被允许进入他的寝殿,他就坐在桌边,看着无人照料的谢郁一个人撅着屁股在地上爬了几步,找到桌子腿扶着站起来,摇摇摆摆地走了两步,眼看着就要稳不住坐倒在地。 端着茶要喝的谢宁池一伸腿,正好接住了谢郁。 谢郁一屁股坐到了他伸出的腿上,坐下后还讶异地转过头来看了眼,裂开嘴笑了,拍了几下手,就半转过身来,伸手抱住了他的那条腿。 不但抱着,还用手拍了几下,告诉他,“晃,晃!” 谢宁池用力地晃了两下腿,想要把他晃下去,却不知在何处惹了这位小祖宗的开心,竟是咯咯咯地笑出声来,两只小手就紧紧攥住不放了。 肃宗坐在另一侧,瞧见这幅画面,启唇笑了下,引出了一连串的咳嗽却还是在接着说,“川泽皇叔,阿郁果然与你有缘。” “川泽”是曦太宗在逝世前,握着刚接了继位诏书的长子的手,专门为最心爱的小儿子取的字,区别于马上就要登基的睿宗谢渊,意在睿宗乃为沉龙在渊,而辰王是如山川大泽般自由随意,多年不倒。 如今皇族中知晓这字的人已寥寥无几,能叫的人更已都逝去。 肃宗这般叫,是为了让谢宁池念及血缘之情。 谢宁池看着他苍白而瘦削的脸颊,再看他紧紧抓在手里的帕子,垂了眼眸。 正好对上了趴在他腿上,仰起头来朝他笑,全然不知地在重复这她父皇说的话的最后一个还偏移里音调说成了“圆”的谢郁。 于是这个小麻烦,在他腿上一挂就挂了十二年。 如今再看,谢郁的眼神与当年几乎都没有改变,只那双幼年时的圆溜溜大眼变成了谢家人特有的丹凤眼,也不如当年那般容易让他心软。 若是那双眼仍旧还是圆滚滚的……他或许还是会…… 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某双眼睛,谢宁池就感觉到袖口也突然热了起来。原本薄薄的一封信,在似乎重似千斤之后,又滚烫得像是块烙铁。 “并不是,”他这话也不知是在否认什么,“若是我在,你永远学不会如何长大,或许在这事上,是我用错了法子,金宝……” 谢宁池止了嘴,伸手在谢郁的肩上拍了两下,就像他很多次看到傅挽对她那位明明年纪还小却已老成持重的十弟做的一般,“你放手去做,尽力而为,记住这些年来太傅、你父皇与我教给你的道理,若是真出了岔子,我为你兜着。” 话已说到这地步,谢郁知晓已无回旋之地。 但他却仍旧想要负隅顽抗几下,说了一连串朝中仍旧悬而未决的事,“……还有那派去杨州城的左莫离,他原本就因着在镐都中升值太快惹了众怒,虽皇叔祖将他远调是出于好心,可他也不知是否能胜任杨州刺史一职,若是余持重真的还在杨州城中,民心暴动,恐是会出了乱子……” 谢宁池按了下眉心,又伸手去摸了下耳垂,站起身来才与小皇帝说了一句,“所以你要随时做好我离开镐都去杨州城的准备。” 谢郁眨巴眼,张大嘴“啊”了一声。 他是知道皇叔祖在杨州城里逗留了那么多天,不管他去了多少封信都不肯回来,就是因为那里有个他宝贝得不得了的唯一好友。 但皇叔祖这话,不会是说,万一哪一日杨州城暴动了,他就要抛下他不管,去救只见了一面,相处了小半个月的个好友吧? 皇叔祖才不是这样不顾大局,不分亲疏的人。 谢郁成功地用皇叔祖一贯的品行说服了自己,为此还特意跟到了谢宁池的辰王府去混了顿晚饭,等到回宫也没看见谢宁池去拆那信囊。 连信都不急着看了,皇叔祖肯定还是喜欢他更多的。 所以上次在杨州城都顺带给他送了这么好看的珠子当礼物。 吃得饱饱,心情又好的小皇帝谢郁终于心满意足地回了宫,连皇叔祖突然搬出来的伤感都因此消散了大半,晚上躺在床上一觉睡得饱饱的。 明天还有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