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相近,气息相闻,一个熟悉的嗓音在耳畔问道: “喝了多少?” “三......” “三壶?” “三坛......” “......你是打算将自己醉死吗?” 她愣了愣,一字一顿道: “今朝有酒醉,醉可解千愁。” 她大师伯罗浮春,绰号醉剑侠,痴于剑术,亦嗜好美酒,经常挂在嘴边的便是这句不伦不类的诗。彼时她不懂,并非不懂为何杜康解忧,却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不知这世间终是悲欢离合,去日苦多。 那声音冰冷而讽刺:“你裴家四郎而今春风得意,名利双收,将旁人一片真心弃之敝履,耍得团团转,又有何可愁?” “春风得意,名利双收?我家破人亡,父兄皆故,一路踏着亲人与仇人之血走到今日,也算春风得意,名利双收吗?” 她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空洞的笑,自言自语般呢喃: “你可知,今天是何日子?” “往年今日,都会有一辆满载吃穿用度的马车,从临安而来,那是爹娘送我的生辰之礼。里面总是有娘亲亲手缝制的衣衫鞋袜,爹爹费心挑选的书籍,京中时兴的蜜饯果子、好茶美酒,次次花样都不同。但其中却有一件,年年必备,便是一对磨喝乐。” 那是七夕佳节供奉牛郎织女的一种土泥偶娃,以西域梵文命之,大小不一,贵贱不等,甚为孩童所喜,无论宫中显贵,还是市井贩夫,家家常见。 “随着年岁渐长,送来的磨喝乐越来越大。初时,是拳头大小,后来是巴掌大小,再后来大如冬瓜,摆在一起,从大到小,憨态可掬,甚为有趣。” “可是磨喝乐只有十七对,十七之后,便再没有了。” 她自嘲般笑着长叹了一声,泪水便也从眼角沿着腮边徐徐滚落了下来。 “纵我报仇雪恨又如何?纵我手刃仇敌又如何?裴家已经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四年前的巨变太过突然,让人措手不及,以至于比起悲伤,涌上心头的更多是愤怒、愧疚、憎恨。生离死别她无能为力,故而便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复仇之上,以此当做唯一活下去的理由,仿佛只要是报了仇,平了反,武威候府洗涮冤屈,威名重立,一切就都能回到过去的日子了一样。 而今,这些事她一一都做到了,赵韧下诏为裴府正名,为父兄封赏之时,她真的以为自己长久以来心愿终于能实现了。她在那一瞬间攀上了万丈高峰,豪情万丈,欣喜若狂。而今尘埃落定,愤怒、愧疚、憎恨皆褪去了之后,纯粹的悲伤才如潮水般后知后觉的涌了上来。 “而今,阴曹地府,爹、娘应当已与兄嫂们团聚了吧,如此黄泉路上,一家人倒也热闹得紧,却独独缺了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