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看嘛!”k也跟着笑了,“别吊人胃口了。我很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诗。” “顾城。大概是记不全了呢。”eurydice偏着头想了想,“好吧,我试试看……” eurydice开始轻轻念诵: “……永恒的天幕后 会有一对鸽子 睡了,松开了翅膀 刚刚遗忘的吻 还温暖着西南风的家乡……” “……开始,开始很凉 漂浮的手帕 停住了 停住,又漂向远方 在棕色的萨摩亚岸边 新娘正走向海洋……” “另一首。”eurydice微笑着,脸上泛着隐密的红晕。 “……门上有铁,海上 有生锈的雨…… “一些人睡在床上 一些人飘在海上 一些人沉在海底 彗星是一种餐具 月亮是银杯子 始终飘着,装着那片 美丽的柠檬,美丽……”她稍停,而后继续, “别说了,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自己……” eurydice的声音很专注,很沉静;尽管海风强大,声音却如同某种材质坚韧的细微纤维般,清晰地穿透了风,以及风所穿透的那些巨大的,层次繁复的黑暗。 便是在那时,k清楚知觉,某种奇异的不适突然攫取了自己的身体。一无形无色之物,充盈地,钝重地侵入了自己的胸腔;活体生命般随着eurydice的静定嗓音渗入了体内间隙。k似乎察觉了自己精神上的缺陷或破口。心跳与呼吸加快,但并不轻浅,反而变得温热而深沉。 如此陌生的不适感。或说,那感觉突如其来,以至于k并不真正知道该不该以“不适”来形容…… 因为在当下,k其实是愉快的。月光打亮了eurydice的侧脸。她偏过头来看了k一眼,而后有些羞赧地将目光移开。亮度晦暗,表情原本并不可见;然而k似乎却又看见了那涟漪般清浅的笑。像是下午无风,水面平滑如镜,忽而有某种细小而美丽的昆虫,拍击着一对透明薄翅,于极贴近水面的飞行中蹎踬了。 那或许是他们恋情的初始了。回程他们沿着地上逐渐黯灭的蓝色荧光离开那月光、沙崖与灰白色漂流木巨骨所构成的阴影之地。两人都沉默了许多。 但那沉默毋宁理所当然。因为彼时,k正对自己的反应感到无比迷惑。原先侵入胸腔的无形之物已缓慢离去;但此刻抽去了那充盈,钝重而温热的什么,却令k感到些许寒冷。寒冷自头顶蔓延至胸口,腰际,四肢与指掌。仿佛海风穿透黑暗的吹拂。 (那与他们第二日的相约是多么不同啊。k至今犹清楚记得,第二日,台湾北海岸的艳阳下,细碎贝壳沙留滞于eurydice白色肌肤上的画面。) (无云的,纯净无瑕的蓝天。很奇怪地,感觉并不炽热,而竟只是纯粹的明亮。k发现,乍看一片米白的贝壳沙,细看时,并不全是米白色的,而是一些多纹彩,多棱角的细小破片。当它们在eurydice的肌肤薄薄敷上一层半透明沙膜时,那日光便持续在沙的质地上折射出各种角度的,碎裂的光;而那碎裂的光又会在某个瞬刻曝白漫淹了整个画面。它们带来一次雪盲,稍作暂留,随后又像是摇晃的水波般荡开了去……) 暗夜月光下,他们走回打烊的鱼市场和游乐场。细密沙粒在他们的脚步下摩挲着彼此爱抚的音响。鱼市场原本灿亮的灯火已然暗下;只余下几盏小灯隐约摇曳。 而游乐场里已是全然的墨黑了。仅有入口处霓虹招牌犹且依依不舍般,无声眨动着光的眼睛。 仿佛一只温驯蹲踞着的,无形体的兽…… 是啊。那便是他们的初始了。k想。他们的爱情。 当时eurydice正担任情报总署研究中心的研究助理。而在先前,eurydice进到第七封印的第一份职务,则是行政局的一般行政人员。研究助理已是eurydice在第七封印的第二份职务。 开始的时候…… 开始的时候,当然都是很快乐的。 开始的时候,即使确有不安;他们不会知道,那样的幸福,仅持续了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