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宰相解位,都要带个外任的职衔,到那里资禄养老,不必管事。荆公择日起身,百官设饯送行,荆公托病不见,只带一名亲吏江居与僮仆、家卷同行。 东京至金陵有水路,荆公不用官船,驾一小艇微服而行,由黄河朔流而下。将次开船,荆公唤江?居及众僮仆分付:“我虽宰相,今已挂冠而归。凡一路马头歇船之处,有问我何姓何名何官何职,汝等但言过往游客,切莫对他说实话,恐惊动官府前来迎送,或骚扰居民不便。众人都道:“谨领钧旨。”江?居禀道:“相公隐姓潜名,或途中小辈不识高低,有毁谤相公者何以处之?”荆公道:宰相肚中能撑船,言吾善者不足为喜;道吾恶者不足为怒。只当耳边风过去便了,切莫揽事。” 一路无话,不觉已到钟离地方。荆公住在小舟情怀抑郁,打算舍舟登陆观看风景,于是分付管家道:“此去金陵不远,你可小心伏侍夫人家卷,从水路过江?,我从陆路而来。约在金陵江口相会。” 王安石打发家卷坐船,自己只带江?居并两个憧仆登岸。江?居禀道:“相公陆行,必用脚力。是拿钧帖到县驿取讨,还是自家用钱雇赁?”荆公道:“我分付在前,不许惊动官府,只自家雇赁便了。”江?居便引荆公到一个经纪人家来。主人迎接上坐,问道:“客官要往哪里去?”荆公道:“要去江?宁,欲觅肩舆一乘,或骡或马三匹。”主人道:“如今不比当初,忙不得哩!”荆公道:“为何?”主人道:“一言难尽!自从拗相公当权,创立新法,伤财害民,户口逃散。哪有空役等雇?况且民穷财尽,百姓餐餐不饱,也没闲钱去养马骡。江?居问道:“你说那拗相公是谁?”主人道:“叫做王安石,听说长着一双白多黑少的狗眼睛,恶人自有恶相。”荆公一听忙垂下眼皮,叫江?居莫管别人闲事。主人去了多时才来回复道:“马是没有,只寻得一头叫驴。明日五鼓到我店里。客官将银子与他。”荆公听了前番许多恶话,巴不得早点走路,分付江?居但凭主人定价,不要与他计较。 日光尚早,荆公在主人家闷不过,唤童儿跟随,走出街市闲行。果然市井萧条,店房稀少。荆公暗暗伤感。步到一个茶坊,到也洁净,荆公走进茶坊,正欲唤茶,只见壁间题一绝句云: 祖宗制度至详明, 百载余黎乐太平。 白眼无端偏固执, 纷纷变乱拂人情。 后款云:“无名子慨世之作。” 荆公默然无语,连茶也没兴吃了,慌忙出门。又走了数百步,见一所道院。荆公道:“且去随喜一回,消遣则个。”走进大门,就是三间庙宇。荆公正欲瞻礼,尚未跨进殿槛,只见个壁外面粘着一幅黄纸,纸上有诗句: 五叶明良致太平, 相君何事苦纷更? 既言尧舜宜为法, 当效尹周辅圣明。 排尽旧臣居散地, 尽为新法误苍生。 翻思安乐窝中老, 先讽天津杜字声。 荆公默诵此诗一遍,问香火道人:“此诗何人所作?没有落款?”道人道:“数日前有一道侣到此索纸题诗,粘于壁上,说是骂什么拗相公的。”荆公将诗纸揭下藏于袖中默然而出。回到主人家,闷闷的过了一夜 。 五鼓鸡鸣,两名轿夫和一个赶脚的牵着一头叫驴到了。荆公梳洗过后上了肩舆。江?居骑驴,两个僮仆步行。约行四十余里,日光将午,到一村镇。江?居下驴禀道:“相公,该打中火了。”荆公随身带有清肺干糕,分付江?居道:“只取沸汤一碗来,你们自去吃饭。”荆公将沸汤用了点心,众人自去吃饭。 中火已毕,荆公复上肩舆而行,又二十里,到一村家,竹篱茅舍,柴扉半掩。荆公叫江?居上前借宿,江?居推扉而入。内一老叟扶杖走出,问其来由。江?居道:“某等游客,欲暂宿尊居一宵,房钱依例奉纳。”老叟道:“但随尊便。”江居引荆公进门与主人相见。老叟延荆公上坐,见江?居等三人侍立,知有名分,请到侧屋里另坐。老叟安排茶饭去了。荆公看粉壁上有大书律诗一首,诗云。 文章谩说自天成, 曲学偏邪识者轻。 强辨钨刑非正道, 误餐鱼饵岂真情。 好谋己遂生前志, 执拗空遗死后名。 亲见亡儿阴受梏, 始知天理报分明。 荆公阅毕惨然不乐,须臾老叟搬出饭来,从人都饱餐,荆公也略用了些。问老叟道:“壁上诗何人写作?”老叟道:“往来游客所书,不知名姓。”荆公俯首寻思:“我曾辨帛勒为鹑刑、误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