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着他平稳的呼吸, 等候片刻,翻身看向他。 夜色浓郁,容娡的眼睛已经适应好一阵, 但在宛若黏稠墨汁的黑暗里,仍然看不清谢玹的神情, 只能朦胧地看见他被黑夜勾勒出的轮廓。 这人的睡姿极其端正, 规规矩矩地平躺着, 如若不是有起伏的呼吸, 简直如同一尊放平的石像。 容娡凝视他片刻, 心里忽然很乱, 鬼使神差的, 抬手摸索着触上他清峻的眉。 手指描摹着眉骨,一寸寸向下。 ——轻阖的眼。 这双昳丽的眼眸睁开时,总给人一种清傲而漠然的压迫感。如今轻阖着,浓密的睫羽垂落,压迫感随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的平和。 容娡大约记得他眼尾处那颗小痣的位置。她用指尖轻柔地摸了摸。 谢玹没有动。 不由自主地,容娡撑起身, 凑上前, 试探着在那枚小痣处印上一吻。 她说不清自己为何要这般做。 但她就是顺从自己心意, 莫名其妙地这样做了。 轻若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躺回去后,容娡阖上眼, 感觉头发似乎同他的发缠在了一起。 她扯了扯头发, 没扯动, 手腕反而一把被人攥住。 窸窸窣窣的轻响后, 谢玹侧过身,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扯入他怀里。 “……别走。” 他用力摁着她, 与她耳鬓厮磨,梦呓般的呢喃,咬字很轻,带着些气声。 乍听像是冰冷的命令。 然而容娡屏息凝神,细细分辨一阵,却无端觉得他的话音里染了几分……恳求。 她不知道他是否是在做梦。 容娡缓慢地眨了眨眼,乖顺地任由谢玹抱着,喉间莫名发紧。 “我不走。” 犹豫一瞬,她在心里叹息一声,听见自己这般违心地哄骗道。 — 黑夜似乎总会让人滋生出一些复杂的情愫。 寂寂人定夜已深,容娡窝在谢玹温暖的怀里,心里却好似绞着一团乱糟糟的乱麻,没有半点睡意,忍不住神游天外。 事实上,被关的久了,有时候她也有些恍惚,会略带困惑的想。 明明,如今处在谢玹的庇护之下,明明再无性命之忧、明明似乎已经实现她从前所求—— 她倒反而想着逃离呢? 为何要想着逃离他呢? ——不对。 不该是这样的。 容娡听见自己坚定的心声。 眼下的生活绝非她所求。 谢玹设计她假死,她完全失去了自己,只能被迫成为囚|禁在暗室内见不得人的禁|脔,卑微地讨好他,逢迎献媚,苟全性命,全然依附于他。 她的所有,尽数掌控在谢玹手中。 眼下谢玹虽然待她情意款款,可若某日他不喜爱她了,岂不是稍有不慎,她便小命不保? 容娡很清楚,不会有永恒的喜爱。 她是想安身立命。 但谢玹实在是捉摸不定。 倘若她日后讨不得谢玹的欢心,不慎惹得他厌弃,像她这般在旁人眼里早已身死的人,又该如何自处? 谁也不知日后会如何。 没准儿,谢玹如今对她的情意,有一部分是来源于她脱离他掌控的不甘,若她臣服于他,旖旎的绮念说不定便消弭了。 她总是无法度量他心中所想。 容娡越是想,心里便越是乱,迷迷糊糊的睡去。 再睁眼时,天色蒙蒙亮。 许是睡前想了太多事,容娡睡得不大安稳,谢玹轻轻一动,她便惊醒。 果不其然,她的四肢又缠到了他的身上。 容娡暗骂一声,忍着想将这人踹开的冲动,推了推他,若无其事的收回自己的手臂和双腿。 谢玹坐起身,披上外衫,“今日还需继续赶路。” “辛苦姣姣。” 容娡没睡饱,脑子不大灵光,闻言,语气不怎么好:“哥哥若就此将我放了,我又岂会这般辛苦。” 谢玹将她捞起来,拢着她的长发,为她系裙绦,只字不语。 半晌,只摸了摸她的发顶,眸泛雪波,轻笑道:“嘘。说什么傻话呢。” — 又赶了几日路,他们抵达临近幽州的冀州。 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