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吸气,再吸气,试图劝说自己冷静。扶着方向盘时眼前一阵阵发黑,痛苦翻涌着上升,如同暴雨倾覆的海面,永不平息。 吴冕突然出现在副驾驶的位置,像魔术师帽子里的白兔般冒出来,毫无逻辑可言,又莫名其妙的合情合理。 他微微皱眉,用认真倾听的姿态说,你要自救。 我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要自救?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的每一点对爱的渴望都是流血的伤口,欲望的深渊。它在黑暗中蚕食我,咀嚼我,吞咽我,撕扯我,腐蚀我,使我变得糜烂不堪,痛苦麻木,令人作呕。 “很多人没被爱也活得很好”,可是我从未被爱过,一次也没有。 一次也没有。 一次也没有! “许俊彦,你要自救。” 吴冕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他的嘴唇张合:“活下去,你不能死,不是你的错。” 我刚想着他仿佛要被从车窗里钻进来的山风吹散了,他就真的在空气中缓缓消失,留下空空的副驾驶座。 不是我的错。 不是我的错,那是谁的? 不是妈妈的错,妈妈给了我生命,她被抛弃在先。 不是许家的错,他们抚养我长大,已经仁至义尽。 不是许育城的错,他给过我最想要的温情。 不是杨沉的错,他还年轻,他只是不会爱。 不是宋城的错,是我骗他在先。 不是安德烈的错,他还年轻,有时候行为幼稚,做哥哥的要理解。 不是这个世界的错,世界没有恶意,它满不在乎。 所以是我的错。 我的错。 我还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可我知道自己不应该是一条活在鱼缸里的鱼。即使能在这里活得很好,我仍然渴望离开。 但对于一尾扑腾挣扎的金鱼,它能到哪里去? “我们举起画笔,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 那个因为拜访许家被调离我身边的美术老师有一双和善的眼睛。他注视着坐在少年宫画室里的每个人,路过我时停下脚步。 我感觉到干燥的掌心落在头顶,温和的揉了揉我的头发。 “你只能画自己眼里的世界,每一幅画,都是其他人了解你的途径。”他说,“不要羞于表达,表达是理解的基础。我不知道你们看到了什么,希望从今天以后,你们能通过手里的笔告诉我。” 我拖着僵硬的腿下了车,站在山顶可以看到远方城市的轮廓,笼罩着淡淡的雾气。 不知为何,那个老师给我上的第一节 课仍然鲜明的留在我的记忆里。 “你们都是出于兴趣才来学习绘画,这很好。人的一生十分短暂,能选择学习自己喜爱的领域是一件幸事。欢迎大家来我的课堂,接下来的几年时间,我会一直在这里教大家。” 一双手搭上我的肩膀,我听见他饱含期冀的语气:“同学们,你们有着远大的未来,就像面前的这块空白画布,放下拘束,尽情挥洒色彩吧。” 我坐在画架前,和现在站在山崖边一样,脊背绷得很直很紧。 骨子里渴求正视和尊重,却要装得毫不在意。但我无法做到表现出的自轻自贱,即使周围人都希望我的确如此一一实际上并没有人希望我作为谁,我该说实话一一那就是我希望我自己是个没心没肺、不懂得爱为何物的傻子,这样能避免大部分痛苦。 想被平等对待的痛苦,用轻浮伪装逃避现实的痛苦,以及没有人在乎我是谁我却把自己看得太重的痛苦。 人们不会因为想要改变而改变,他们改变是因为走投无路。 只不过我是个绝路面前一了百了的懦夫。本性难移。 我总忍不住幻想自己过上不同的生活,平淡普通的度过一辈子。像一尾金鱼渴望离开水坑,飞向天空。 今天阳光灿烂,白色的云融化进蓝色的天空。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