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壮被赶出大膳房,到肥水司之前还去慎刑司领了八十板子,吴桂花看见他时,他的腿还拐着。这里劳动繁重,活计又腌臜,即使他有钱买动了行刑的人,活了条命下来,但这是皇帝下旨要惩戒的人,别人想动手脚,也不敢太过。田大壮这顿打必然挨得有七成实,他能在这么重的刑中撑下来,吴桂花都觉得是个奇迹。 她本想说,你个小孩子,在不在这,人家要整你师父,你能有什么法子? 但叫这孩子殷殷看住,仿佛所有的希望都在她身上一般,吴桂花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她顿了半晌,也只说出一句:“我再想法子,给你师父寻些伤药来。”给他们别的东西,这师徒俩都保不住。 小孩顿时乐开了花,同她连连打躬。 吴桂花又问他,有没有看清那个杀小章的人是谁,他这回却说,那人穿的跟他们差不多,又是背对着他,叫他一喊,从棚子的另一头翻过去跑了。 后面掌事太监来后,吴桂花把他领到那掌事的身边又说了一回,拜托那太监帮忙把人找出来。他嗯嗯嗯答应得十分爽快,吴桂花就知道,这人必是在敷衍自己。 有心想再给他点银子,让他好看在银子的份上多出力,但想想自己时常来往西掖廷,刚刚一两银子就够招人了,再掏多银子出来,怕是今天都没法走出这里。 又等了一会儿,小章换洗完衣裳,就催着吴桂花要走。 吴桂花知道,他胆子一向不大,今日这一出事必是吓得他不轻,坚持把他送到兽苑,又交代大顺子从刘掌案那要点姜汤给他煮了去寒,方拢着手回了重华宫。 那一路上,吴桂花一直在琢磨,小章今天的事会不会还是夏天那事的延伸,但小章说,他怀里的银子全叫那人抢了去,连他刚托人从宫外带回来的,挂在脖子上的一个杂色玉坠子都叫那人扯了下来,感觉又像是单纯的谋财害命。 不管怎么说,小章出了这种事,吴桂花是不敢再喊他做事了的,还在想,要不要给他包一份厚厚的红封,叫他好好过了这年再说。 不想这回小章胆子变大了许多,拒绝了吴桂花的红包,只说连他都不安全,何况吴桂花,还是有个人跟着她,保护她才是。 吴桂花却不敢再叫他了,后来大顺子悄悄跟她说:“小章的老家今年遭了灾,她娘托人捎信到宫里来,说是他走之后,家里生的两个弟弟妹妹都饿死了。他要是不管,怕是一家子连这个冬天都挨不下去。桂花姐,他的月钱一文不少地带回了家乡,也就是在你这,他能找到点活钱。你是知道的,咱们在宫里过日子,手上没钱可是不行。” 吴桂花想起小章说过的家乡,质疑道:“我记得小章说过,他家离京城不远哪,政府,我是说,官府都不管的,放任人饿死吗?” 大顺子一脸愁色:“谁知道呢?小章家都这样了,我家还更远,我是发了水灾,爹娘把我交给人牙子,最后到了这,也不知道今年我家那边是怎么样?” 吴桂花安慰他两句,只好松了口:“那你还叫他明儿再过来帮我干点杂活,下午送肉时,你们两个结伴走,我就不去了。要是年前实在送不完,这生意就退了吧。” 大顺子还觉得可惜:“退了?这么好卖?一小片羊肉都能卖十文钱,退了可要折好大的利,何况还得罪人哩。” 吴桂花的香肉生意多为穷人光顾,她这回再卖就改了规矩,不再整件出售,而是分片卖。订得最多的,一斤卤羊肉切成五十片左右,一片卖十文钱,鸡肉鸭肉和豆干莲藕等素菜照同此理,因为一片肉还搭送一小勺酱汁,卖得红火极了。 吴桂花也觉得心疼,但她分得清轻重:“命都保不住了,还讲什么利?就这么说定了,要是有人难缠,你回来同我讲,我再想法子。” 大顺子跺脚道:“人家都怕没生意愁得慌,咱们却因为生意太好了发愁,这都是什么事啊。” 吴桂花想想也觉得好笑,打发他走后,回厨房就看见小二黑,爪子搭在搁卤肉的筲箕上,一副作案未遂的样子。 她没好气撵它下来:“越发出息了,跟你说盐吃多了仔细掉毛,你还吃,好不容易长回来的毛咋就不知道爱惜?莫非你真想变成个秃头猫?” 小二黑扫着尾巴,悻悻从案台上跳下来,突然眼睛一亮,吴桂花只觉黑影闪过,一只耗子已经从案台底下被抓了出来。 这货将耗子扔在她面前,毛爪子半搭着往上看她,尾巴一晃一晃的,得意得很。 吴桂花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只好切了块卤肠给它:“每回不给你吃,你就抓只耗子来领赏,我真怀疑你是故意在我这养了耗子。跟你说了,猫不能吃得这么口重,怎么就不听呢?” 但唠叨归唠叨,谁叫吴桂花跟它订了口头协议,它抓只耗子来,自己就要管它一顿肉吃呢? 这小东西精怪得很,要是自己不守诺,晚上就休想让它跳上床,为自己暖脚了。 冬日时辰短,吴桂花跟小二黑逗两句闷子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