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十二岁的时候,赵淑华的酒瘾已经很严重。 原本只是在酒吧里拼命兜售酒水的赵淑华,在被客人轮流灌酒的过程里产生了对酒的依赖,开始要靠着酒精续命。 假若人人都是活在培养皿里的细菌,要靠投喂的营养液赖以生存,那么对赵淑华而言,酒精就是她的营养液。 你和刘志勇甚至以命相挟来逼赵淑华戒酒。 但是,你们都没有成功。赵淑华照样醉生梦死,会偷钱去买酒喝,不理家事,不顾生计,只想让酒精吞噬胃脏。她已经成为一个只会眨眼、嚎叫着要酒喝的疯女人。 至于十三岁那个蝉鸣不止的午后,你会记得一辈子。 当时,刘志勇头也不回地提着编织粗糙的旅行包走出了低矮破旧的楼房。 你挨下赵淑华发酒疯打过来的巴掌,顶着红肿的脸颊,踉踉跄跄地追着刘志勇跑出来。 阳光照射不到阴暗的小巷里,酸臭的垃圾在空气中以不可见的速度慢慢发酵出腥腻气味,无数蝇虫在垃圾高山上飞舞狂欢。 你抱着刘志勇的大腿苦苦哀求:“爸,你别走,妈知错了,她不会再喝酒了!我、我也保证,她今后会改过自新的…你别走…我求求你!” 刘志勇早已经心死如灰。他一声不吭地掰开你不断纠缠过来的手,甚至是拧你胳膊上的皮肉。 然而,你没躲,宁可忍着痛也不放手。 蝇虫蛰伏在心脏,在血管中扇动翅翼,翻起滚滚怒意滚滚。刘志勇决绝地推开你,见你摔倒在地也没有伸手相扶的意思,扭头就走。 你顾不得狼狈,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拽住刘志勇的衣角不放。你决定,无论刘志勇怎样对你打骂,你都不会松手。 “放开!”刘志勇真的动了怒,露出少有的暴厉之相,重重甩了你一巴掌,还往你可怜哭脸上啐了一口,“你和你妈一个样!都是他妈的贱种、婊子!” 你如遭雷劈。蝇虫嗡鸣声却趁机钻入了你的耳膜?,与耳鬼相互吞食血痂,食髓知味。 刘志勇以前可是从没对你说过重话。他真的对赵淑华失望到了极点,连带你也不想再管。 天色突然变得暗沉下来,雨点由小变大,渐渐打湿了你的衣服,让你也成为了雨。 刘志勇最终没能被你强留下来,消失在模糊的雨幕里。 再后来,也就是你从子宫里被诞育出来的第十六年,赵淑华舒服地溺死在醉梦中。 你被丢在一个稀碎的世界,心底那个会展望未来的少女也死在赵淑华停止呼吸的那一夜。 五年后的今天,沉天璟问你,“你恨不恨他们?” 你浅抿着嘴唇,开口说:“以前恨过,现在没那么恨了。” “为什么?” “没有什么,我不再是小孩了而已。” 以前的记忆就像湖面涟漪,风会一点点吹散它存在的痕迹,只在心里留痕。反正,一切都不会重现。 你也心知肚明,刘志勇那句因重怒而脱口的辱骂,并不是割断了你命运绳索的利刃。你这近二十年的悲剧早就注定在赵淑华怀上你的那一刻。 如果赵淑华当初没有知三当三,没有贪婪成性,没有挟子相逼,她不会落得个无人相助的凄惨后果。 如果赵淑华肯洗心革面,不混酒场,不去喝酒,她至少能留住刘志勇这个真心待她的老实男人。 可惜没有如果,你已经没有后爸,也失去了亲妈。 眼下,你看着打火机烧出的橘黄焰花,纸钱在火中被撕成无数碎片,随着灰烬开始飘飘摇摇上升,你好像看见千万只苍白的蝴蝶飞舞在空中,最后都掉落在坟头,寂然无声。 你看了看墓碑上的字,字迹原本就崎岖不平,现在更加难看,早就没有以前那么清晰了。 「长生天慈悲,请保佑赵淑华在下辈子不受苦。」 “走吧,我送你回家。”沉天璟不喜欢你丧着一张脸,适时地打断了你散乱的思绪。 你缓缓低头,淡淡的哀伤尽数消失在微抿的唇角里。 下一秒,你抬眸朝沉天璟粲然一笑,“好的,多谢老板。” 「在酒吧里,不要相信任何男人。」 这是沉天璟去年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