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深神色平静,他五官本就凌厉,不属亲民路线,不苟言笑的样子,更显严肃。那妇人瞄他一眼,又飞快垂眸,尴尬更甚。 赵西音就是这时推门进来的。 门开了两掌宽的缝,冒出了乌溜溜的脑袋。 今天北京接近零下十度,风里混着冰碴,格外冷。赵西音戴着一顶灰色毛绒线帽,吊着两只小毛球垂在头发上,帽檐下一双眼睛满含春风,像只小兔子,娇俏又惬意地对周启深眨眼。 周启深愣了下,不可置信。 赵西音不请自来,十分自然地走进来,姑娘笑时,旁边花架上的四季海棠好像都镀了一层暖色。 “周启深,我冷死啦。”赵西音直搓手,纤纤十指却对着那名妇人伸出,“阿姨您看,是不是都冻红了?” 那妇人点头,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那你要多穿点。” 赵西音“嗯”的一声,又乖又响亮。 她自然而然地抽了条椅子,挨着那妇人坐下,热热情情地问:“阿姨,您想吃什么?您要不要看看菜谱?” 妇人脸又红了,说:“我不识字。” 赵西音也没表现得吃惊,自然而然地说:“没关系,我帮您介绍。这个呢,是红烧猪肘,肥而不腻,这个鸭的做法是清炖,里头会加中药材,您吃得惯吗?” 周启深静静看着,听着,心里升起一把火,焰焰高燃,四肢百骸都回了暖。 他的小西,是给他暖场子来的。 周启深成长坎坷,自小亲情匮乏,性格中温情的那部分是缺失的。明明那么渴望,却不懂如何相处。生硬、内敛、干巴巴,气质还冷硬,不像是来找妈妈,反倒像寻仇的。 别说是没什么见识的淳朴妇人,换做任何一位,都怵这位爷。 赵西音像清泉,高处落下,抚平蜿蜒山道,温柔潺潺,搭建起了这一座桥梁。这样的姑娘亲切,没架子,那妇人都跟着松了气。 “您现在住乌兰县?那儿离茶卡盐湖不远的。” “你去过?” “去过呀,去年在那边儿玩。从西宁出发,青海湖,嘉峪关,七彩丹霞,我都看过啦。”找到共同话题,赵西音和妇人能说上很多话。她指了指周启深,“他工作太忙,没时间旅游的。我?我去过的地方可多了。” 赵西音像轮小太阳,鲜艳、朝气、姿态蓬勃。 周启深忽就怅然了,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老?真的就是老牛吃嫩草吗? 本是气氛诡异的中饭,最后反倒其乐融融。 结束后,周启深让司机将妇人送回酒店。车开走后,他又给秘书打了个电话,订头等舱,安排人陪同,务必将妇人安全送回青海。末了,周启深沉默了会,说:“把人送到后,你留五万块钱,别让她发现。” 又是一次徒劳无功的失望。 其实见着人后,周启深心里就有了七八分谱。原本大可不必安排这顿饭,但他侥怀最后一丝稻草,心想,万一,万一呢。 可这世上,多的是鱼龙曼羡,多的是人生心凉,唯独最缺这声“万一”。 赵西音送那妇人上车再回来时,周启深站在长廊上,弯着腰,手搭着木扶栏,看着池塘里的锦鲤出神。她走近,松缓着气氛,“别着急,慢慢来,你可别想不开跳下去,我不会游泳。” 周启深听笑了。把半捧鱼食往池塘里一洒,拂了拂碎屑,然后把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紧紧捂着。 “冻着了吧?”周启深低低问,“从团里跑过来的?” “打车好贵的。”赵西音声音软,“周老板报销。” 周启深轻声笑,“好。” 被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