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欸,别别,好痛哦。”陈伯劳护着面人,一摇一摆,又重新攀上翠宝的手,哭诉起面人得之不易。 为面人,陈伯劳不管不顾,站在面人摊子前吹冷风不说,还亲自上手,和小贩争个你死我活,一会儿嫌人家眼睛捏小了,一会儿嫌人家嘴捏大了。 小贩可是扬州鼎鼎有名的面人王,直说从未见过如此固执的郎君,反问他:“已是天仙,还要如何个美法?莫非郎君心上人赛过天仙?” “还真让你说对了,赛过天仙。好好捏,本公子有的是钱!” 陈伯劳说着,又提了一袋银子置在摊面。 从天亮捏到天亮,面人揣在怀里,又从天亮呵护到天黑,乘船回到应天。 幸而方才摔的是他的小人,要是把她的摔了,不如就地哭死。 他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一面说,一面巡睃其他三位脸色。 论美貌,他自认只比高献芝差几分。 此时的高献芝低头用饭,看似平静,然而嘴里那口饭早就嚼空。 陈伯劳看了一圈,偷偷窃喜,拉着翠宝衣袖,仿佛邀功讨赏:“虽说摔了我的,好在你的无恙。妻主,你喜不喜欢?” 翠宝潦草地点点头。 也给他口里塞个馒头。 陈伯劳欢喜地叼住了,小小举动将崔旭看到胸口闭塞。 面人穿着鹅黄欧碧春衫,衣带当风,瓜子的面,粉嫩的唇,云发丰浓,眉眼似笑非笑,看人一团和气。 平心而论,与翠宝有八九厘的相似。 看着和她这样相似的面团子,郑克寒心口一软,不舍再动手,怕自己粗手粗脚,掌风一到,师妹的小面人立即缺胳膊少腿。 他闷声坐回原处,重新啃馒头。 “刘、刘姑娘,刘大哥,你们在家吗?” 门外响起局促的叫门声。 是田初七。 翠宝这才想起,自从那日田嫂子招待,在田家吃酒吃饭之后,田初七再也没上门找过她。有几回街上撞见,大老远的他就绕路跑了。 “这又是谁。” 崔旭眉头深锁,反应比谁都大。 现下别说男人,一只雄苍蝇打眼前飞过都能戳破他酸胀的心,心里吃味半晌,最听不得这样忐忑暧昧的少年音。 更怕从翠宝嘴里再听见一些吓死人不偿命的话。 然而她掰着馒头皮吃,见他碗里空着,也给他添了一个馒头。 倒是雨露均沾。 崔旭心里又高兴又别扭,手边坐着的高献芝默默起身,前去应门。 不多时回来,手里提着一尾挂冰霜的大鱼。 见他没有走向后院,立在阶边似乎有话要说,翠宝主动问询,是不是田家孩子病了? “没有。”高献芝道:“他说冬日湖面结冰,这尾鱼是冰下最灵巧的,鱼背脊上的肉一定好吃,他特意打了来送你。往后好些年他不能再来送鱼了,让你别怪他。” 当初为田家接生,她不肯收礼,田初七自告奋勇,说等到冬日,一定年年送她一尾最好的冰下鱼。 翠宝本就没怪过他。 “戎狄秋收后犯边,田大哥身殉沙场,南北皆在征兵。他投军去了,若是有命回来,还给你打冰下鱼。” 高献芝垂眸。 田家是军户,哥哥死了,弟弟顶上。 这些年,边地战事频兴。幼主临朝,权宦把持朝政,朝廷犹如一个表内俱亏的病人,渐渐露出下世的光景,这战打的是胜的少败的多,前头吃紧,后头紧吃。 辎重补给完全跟不上。 听说这回戎狄大军有二十万,兵壮马肥。 早在战事开打之前,便在边地烧杀劫掠,抢人抢牲畜,手法残忍。 边地军营,草药匮乏是面临的一大困境。 兵饷少,草药缺,士气难振。 这次统兵讨贼的偏偏又是个腆着脸和冯大用联宗的草包武将。 翠宝捏了捏筷子。 沉默着吃完手里的馒头,对陈伯劳道:“吃饱的话,随我来。” “饱了饱了。”陈伯劳乐滋滋起身。 在一群人注视下,两人联袂进入书房,随后将门掩上,隔绝内外。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