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齐齐聚焦在钟煜背上。 殿外血腥气极重,陡然一场瓢泼大雨,洗刷了浓黑的血迹。 殿外才是刚厮杀过一场的样子。 钟煜望了会儿,垂眸应了声。 掀帘入了殿内。他没走几步,敬帝依靠在床头,还未到知天命的年纪,鬓发不过沾了零星斑白,可眼下,像有什么东西把这个人抽空吸干了,只留下一副干瘪的躯壳。 宫人跪在敬帝身侧,给他一口口喂着药。看到钟煜来,敬帝来了些精神,微微起身。 钟煜走在敬帝三步前,深吸一口气,头磕在地上,冰凉一片:“儿臣见过父皇。” 敬帝低头望着跪在地上的钟煜,苍老的眼睛泛过晦暗的光,他几近油尽灯枯,却未到殡天时,沉默良久,他蓦地道:“太子,今日朕未亡,可让你觉得遗憾。” 钟煜抬眸,眼底连半点出乎意料也无。父不知子,却并非子不知父。 这么多年了,无论如何,他的父亲还是那个老样子。 敬帝又咳嗽了两声,他对刚才的发言不置可否,只道:“你自崐仑而下,修道一事颇有建树,可保你百年帝业稳固,朕已时日无多,活了这半生,朕这几个皇子中,就属你最不像朕。脾性半点不像,行事更与朕天差地别。可大赵的江山,朕能从中托付的,便只有你了。” “朕要你从一而终,守住这大赵的江山帝业。”敬帝咳嗽不断,他挥开宫人,指着钟煜道,“太子,接旨。” 诏书悬空在大太监手里。 钟煜没低下头,他抬头望着诏书上飞腾的龙纹,反问道:“父皇就没想过,儿臣要的从来不是这个。” 敬帝不知哪里生来了力气,眼底流露疑光,掰住了钟煜的臂膀:“朕在后殿拟了圣旨,不论朕走与不走,你都是大赵下一个帝王。帝王之位,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看,何来你不要的道理。” 钟煜沉声答:“能与不能,如今也不是父皇说了算。” 敬帝惨然一笑,气音不断:“好啊……好啊,真是有魄力了……” “这天下在我眼里就是个乱摊子,兵部有谁能用,都察院哪几只老鼠饱食终日,皇姐所知,恐怕比父皇还清楚。”钟煜道,“凭什么是儿子再怎么草包像秦王都行,生下来是女儿就不行!” 敬帝眼底余温骤然退散,忍着咳嗽,哑声忿然道:“大赵怎么能从我这里出一个女帝!” 钟煜恨声道:“她本来就配得上。领兵多年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寻常人,只是父皇的眼睛只盯在儿子身上看,从来不看她而已。” 敬帝反问:“今日,你的所言所行,史书上都会给你记下这一笔。你就不怕么!” 钟煜了然答:“那就让他记。” “你。”敬帝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像是累极了,费力喘息两声,“……罢了,这事就这样吧。” “兰陵……她去大陈成婚了,朕没送完她出嫁,也不知道她在那里习不习惯。那里那么冷。”松懈下之后,敬帝陷入了昏沉与迷茫,他口中喃喃几声贵妃、贵妃,也不知道是不是钟煜错觉,他在敬帝的眼底,竟看到了怀逝的泪。 “这是朕……和最钟爱的贵妃生下的孩子。朕知道你对兰陵很好,你从小到大一直都很固执,可这件事你做得很对。宫禁里,朕护得再周全,也有她去受委屈的地方。” “煜儿,就当朕求你的。” “以后,朕想请你替朕照顾好她,今日的所有事不要告诉她,朕和秦王、任何一件事都不许对她细提。” 钟煜分明是平静的,可整个身体都忍不住在颤抖,鲜血在血脉内贯通流过,在他对上敬帝那双发枯的眼睛,令一股说不明的哀恸涌了上来。桩桩件件,敬帝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问过他是否情愿,帝位之上,他是否孤家寡人。 世上好多事就像这样。 永远无法公平,也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