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藍湘背着身道:“辽书?” “……” 静了静片刻,辽书低声道:“汪叔夜里磨牙,身上有怪味,大奶奶别赶阿贵去和他睡。” 裘藍湘教他说得笑了一笑。 笑过了,她温声道:“辽书,放开我。” 她语气变了个味,辽书听出来,张和才也听出来了。 辽书慢慢放开她。 裘藍湘旋身关门,盯住她的双眸,辽书双眉上簇,显出个神佛动容的可怜模样来。 他终而道:“大奶奶,阿贵知错了。” 裘藍湘关门的手一停。 辽书垂首低声道:“阿贵知错了,以后听您的,只专心伺候您起居,管家里事,不在不该做事时做事,您别赶阿贵出去睡。” 顿了顿,又刻意般道:“奴婢知道自己配不上大奶奶。” 这句话叫裘藍湘脸上现了一瞬怒容,可怒方上眉,裘藍湘却深吸口气,很快将之压下去。 垂了垂眼,她叹了口气,温声道:“辽书。” 辽书立时抬起头来,面上虽淡淡,双眸却亮如拨云现出的星火。 裘藍湘道:“齐大哥夜里睡得踏实,身都不翻,张伯同我说的,你和他一同睡,想来无事。” 话落轻轻掩起了门。 “……” 迎着门立了片刻,辽书身侧的手紧捏住袖口,默然朝后走去了。 张和才屏息在草影中藏着,待辽书走了才敢悄悄出气。 他一直以为辽书长得这般好,裘家这小娘们做事也还算厚道,脾气应不太坏,二人中该是他吃香的,谁知还能见着今日这一出。 张和才心下震惊不已,又有些幸灾乐祸,又多是同情叹息。 他物伤其类地想,天底下的这些个女子,到底都是长着何等的心肝。怎么个个都是这般模样,面上披着千万种画皮,底子里却都是一样的狠绝,说杀便杀,说走便走。 小世女是,裘藍湘是,李敛也是。 又想他们这些个从头脏到脚的阉人,是不是也合该就这个命,一生驴一样被求索不得吊着跑,终了闭了眼,也还是一无所得。 又想被/干儿骗光了积蓄的老马,又想庙子里那些老家伙,又想师父原提过的那些位极人臣的大太监。 他们又得着甚么了。 想着想着,便觉眼前无光,举世皆暗。 你说他爹当初,怎么就把他切了呢。 他要不是个阉人该多好啊。 他要是个平凡书生,又该多好啊。 便是再穷困,再无所能,也都极好了,因这世上再穷困,再无所能的一个男人,也能堂堂正正地立在那人面前,投个帕子,送只簪的。 谁也不必如他、如他们这般,捶胸顿足,跪地抢头,遍地涕泗在尘埃里,唯所求的也仅是心上人回首的一瞥。 可便是捶胸顿足,跪地抢头,遍地涕泗在尘埃里,那心上人也绝不可能回首。 天上地下,所求不得圆啊。 如何是好。 如何……也不好。 “……” 低头瞧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食盒,张和才垂了几时的头,终而一扫身子,转身出了园去。 他踽踽行在路上,心怀着些莫名的悲愤,大步走得飞快,忽然脚下一绊,差点摔了。 张和才低头一瞧,一条马鞭挝了一道横在那,那夜的倒刺长鞭在张和才眼前一闪,他吓得踢了一脚那根鞭,将它踢进了府中的角灯下。 缩着膀子瞪眼瞧了瞧,他慢慢蹲身将之捡起来,认出了鞭尾的匝银纹印,中间堂堂皇皇,烫了一个棠字。 他不知夏棠的东西为何落在此处,但她极爱打马行街,失了马鞭想来是要苦恼。 叹了口气,张和才欲将马鞭收起来,明日晨起与她送去,谁知才行几步,他便在道边见着了打灯笼的夏棠。 “……” 忍不住抬头瞧了瞧天上,张和才对着满天神佛翻了个白眼,认命地堆了个笑迎上去。 “小世女,您安。” 张和才突然出声,夏棠叫他震了一下,灯笼唰地抬起来对着他的面孔。 “张和才,你在这干嘛?” 张和才笑道:“奴婢捡着了您的鞭子,正预备给您送回去呢。”话落他抬手现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