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敛仿佛没有丝毫担心,只任他叫唤。 她蹲着身又道:“你打定了主意不出来?” 张和才啐了她一口,骂道:“你给爷爷滚蛋!” 李敛再没回应,只起了身。 张和才先见不到了她的面孔,又看到那双脚离开了床前,屋中一时无声。 静过片刻,张和正欲出口气,可这口气刚出一半,便又被他硬生生抽了回去。大睁着双眼,他僵死一样顿住几息,喉咙中先出来一缕细细声线,接着嚎叫便如大江大河,滔滔而奔。 “啊啊啊啊啊——!蛇啊——!救命啊有蛇——!!!” 乌黑的蟒顺着床下灯绳般游走进来,无声而入,没进了床榻下的黑暗中。 张和才疯了似的朝外蹬箱子,可蛇顺着箱顶狭窄的距离吐信而来,杀意嘶嘶作响。 张和才边尖叫着,边拨开床下的灰尘与蛛网,四肢并用,仓惶地朝外爬去,从暗里被逼入了光中。 他全身方爬出来,扒住床沿正半跪着,身后忽而袭来股暖意,一只臂膀绕颈而过,制住了他的咽喉。 张和才感到耳畔一阵潮热,伴着尖锐的酒气和含蓄的杀意。 那股杀意轻轻道:“张公公,睡罢。” 张和才的颈项上雪青闪过。 当那雪青过去,涌出来的便是血红。 身后暖意离去,张和才扶住床榻的手瞬间攥起。 他左手紧捂住咽喉命门,却捂不住指缝间不断喷涌的血,他身形不稳,踉跄着站起身,死死盯着李敛的面孔,右手松开被褥,伸向她,尽全力地伸着,仿佛要抓住她。 李敛朝后一闪身,躲开了。 血还在不断涌出着,张和才似已无力挣扎,他跪在地上,单手撑地,望着打湿青砖的黑血逐渐汇成湖泊。 抽搐了几下,他倒在了那片湖泊中。 “……嗯?” 他倒下时,李敛抬了抬眉,蹲下身仔细探了探他的鼻息,又试过伤口那侧的脉跳。 垂眸望着他,李敛蹙眉片刻,终而释怀。 再片刻,她重新笑起来。 抬手在张和才的衣物上擦净刀,李敛唇舌一翻,将刀含起来,转身离开,走之前还轻轻地带上了门。 她身后,屋中灯影澹澹,一片死寂。 “……” “……” 忽然,灯中烛芯爆了个响。 随着这声爆响,张和才的手动了动。 那只手在灯下映得生白,肤若妇人,但手心有千条劳苦,手背关节粗大,骨节分明,青筋浮其上。 这只手从张和才身侧慢慢伸向前去,伸到胸前,接着撑在了血泊中,稳稳地撑起了他的身躯。 张和才爬了起来。 第十章 张和才从地上起来。 他满脸鸡血,嘴里还淌进去不少,抹了把脸,他低头瞧瞧自己。 血顺着他的下颌滴落,伤处仍在喷涌,黑血打湿衣襟,落在靴面,弄脏了衣裤。 张和才本意只欲打量自己,可他这一低头,却见着了从床榻下游走而出的蟒蛇。 方才对付着李敛,他把蛇给忘了。张和才吓得嗷一嗓子,尖叫一声,两步上了凳子,又一步上了桌子。 “救命啊——!有蛇啊!你们这些杀千刀的绝户谁还活着——!” 拉着嗓子喊了半晌,外间还是无人应他,张和才都快哭出来了。 和蛇打了个对脸,他软着手脚,趁那蟒蛇顺鼓凳上盘之时跳下花案,推开门连滚带爬地朝外跑,走前还不忘把门紧紧掩上。 一气跑出院落,张和才奔逃到长廊之上,对着外间的圆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王八一样趴在地上,在长廊上留了个鸡血淋淋的人印。 张了张口,张和才半晌才大声嚎叫出来。 “佛啊菩萨啊——我的菩提老祖啊——!谢你们救儿子一命!”他边嚎着,边起身把脖上的一圈猪皮撕下来。 猪尿泡中的鸡血几乎已流干了,只还剩些底子,滴滴答答地顺着那道裂口流淌。 喘着气把破猪皮收起,张和才哆哆嗦嗦从袖中抽出帕巾,将脖子擦净捂住。 李敛那一刀割得极深,便是有猪皮挡着,他的颈子也还是伤了,青砖地上那些血不止是鸡血。 半跪在长廊中冷静了片刻,张和才撑着栏杆立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回自己院落。 他仔细探看了四周有没有蛇,接着一脚踹开张林的房门,去到他床前。 张林半身搭在床榻外,睡得口鼻歪斜,死猪一般。 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