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附近没有资源补给点,黑鲸号在一场大风暴中迷失了方向。海上缺乏药物,那些染病的人为了活下去,互相争斗,胡乱吃药,黑鲸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混乱。” “我当时受了伤,大副一刀劈在我胸口,以为我死了。其实我被厨子捡到了货舱,他和我关系好,一直偷偷照顾我。” 戴维斯掀开衣服,胸口的确有一道从肩膀贯穿到腰际的伤疤。 “货舱最底层是用来运送奴隶的。帝国调教好的奴隶,拿木箱子装着,运到海外能卖出高价。奴隶要是病死了,就丢进海里。” “我也藏在一个木箱里,总闻到血腥味,一开始觉得是自己胸口的血腥味,后来发现是从角落里一个箱子里传出来的。” “哑巴会把死掉的奴隶尸体丢下海。那段时间,食物不够了,死奴隶被拖了出去……” “喂奴隶只会从小洞口把食物和水送进去,下次再来的时候,如果食物和水有人食用,就说明箱子里的奴隶没有死,如果没有,就会开箱检查奴隶是不是死了。” “每天把食物、水放进角落里那口箱子,都会消失。哑巴一直没有检查,我总觉得瘆得慌。” “有天,我趁没有人,悄悄打开了那口箱子——” 窗外一个炸雷响起,将整座城都照得亮如白昼。 戴维斯打了个哆嗦,脸色前所未有的惨白,几乎站立不稳,死死抓在窗框上,声音发颤: “我看见、我看见箱子里那个奴隶,全身的皮被剥了个干净,还冲我笑,箱子里全是血,还有密密麻麻的黑虫……” “她是所有奴隶中最漂亮的一个,好像是哪个贵族的私生女,得罪了人,被卖进交易所,调教好后,送到了船上。” “年纪也不大,十五六岁,信仰真神,很虔诚,每天都在箱子里祷告。” “船员、贵族都会拿奴隶泄火,玩死了就丢海里。她长得漂亮,躲不过去。” “我是一个平民,只会航海,就算当了船长,也是个被使唤的命。救不了她,送了些药,让她好好活下去,等到了大陆对面的国家,或许能遇到一个不错的主人。” “那天看到剥了皮的活人,我吓昏了,醒时,回了自己的箱子。” “以前总听着海浪声,不觉得奇怪,被吓过一回以后,我开始发烧,整天都浑浑噩噩,外界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但是一直能听到虫子噬咬的声音,它们在吃肉,也许是病得太厉害了,产生了幻觉。” “船上病死了很多人,他们太绝望了,开始狂欢,让哑巴把角落那个箱子拖出去。也是那个晚上,船触礁了。” “我藏在木箱里,浮在海上,看到了沉没的黑鲸号。她坐在船头,穿着白裙子,冲我笑。” “一眨眼,她就变成了一具骷髅,骨头带着肉丝,许多虫子在她身上爬来爬去……” 戴维斯说到这里,哽咽起来。恐惧、怜悯、后悔种种情绪交织,喉咙里发出几声沉重的哀鸣,才控制住情绪。 “我运气很好,飘到一个孤岛上,后来遇到商队,辗转几年,才回到乌兰托。” “我没有办法帮她报仇。” “我甚至不知道她的仇人是谁,我也没法航海,一看到海浪就浑身发冷,想起黑鲸号。每天晚上都梦见她在船头对我笑。” “如果不喝酒,就没有办法入睡。也许我真死了反而更好。”戴维斯永远无法释怀,自那一夜过后,他也随着黑鲸号一起沉没。那个在海上无往不利的船长,已经死在了黑鲸号上。 人如果有底线,活得反而更加沉重一些。而这种底线,正是人与禽兽之间的区别。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