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芬果真是一点困意也没有, 听见桃香说话,一个骨碌坐了起来, 掀开帐子露出一张笑脸,一对眼睛亮晶晶的:“我一点也不想睡, 桃香你上床来陪我躺着。” 桃香哪敢去睡主子姑娘的床,这时连连摇头,却被秦芬伸手来拉:“不管, 就要你上来!” 服侍了这位主子也近十年了, 少见她发娇嗔的,这时桃香少不得起身, 挨着床沿坐下:“好好好,我陪着姑娘就是,姑娘快睡吧。” 秦芬心里,桃香虽不是血缘上的姐妹,却也陪伴了多年,除开照顾生活起居,也常常与自己玩笑解闷,当初在外头受了气,主仆两个回了屋,也悄悄说几句抱怨话,情谊上,也和姐妹不差什么了。 于是,秦芬故意露出不满意的神色:“你坐在边上算什么,得躺在床上才算的!” 桃香依稀记得,自己幼时刚去徐姨娘院里服侍生病的五姑娘,也是日日受这样的胡搅蛮缠,那时只觉得差事难办,天天想去做扫洒丫头。 没过多久姑娘去了太太身边,再没胡闹过,她这贴身丫头活计轻省了,见了那许多事情,却渐渐跟着提心吊胆起来。 不知怎么,后来听婆子们嚼舌,桃香竟自己悟出一条道理,姑娘当年那副顽皮性子,才是真正有福气。 此时再又见到秦芬撒娇,桃香心里哪能没有感慨,想了一想,小心翼翼横过来靠坐在床尾:“姑娘,我已上床来了。” 秦芬知道,桃香到底是真正的本土人,主仆观念根深蒂固,这时见她心惊胆战地坐在床上,便也不再勉强,只长长叹口气:“唉,睡不着,睡不着。” 桃香知道主子是有话要说,干脆开句玩笑:“我已看见姑娘醒着了,姑娘倒不必再提点我。” 秦芬心里果然松了些,摸一摸养得顺滑的长发,问了个问题:“你说,我提了吕姑娘来陪夜,太太为什么不应?她如今对我,也应当没什么防备的。” 桃香不曾想到,姑娘没想着婚礼,没想着姑爷,竟在想这事。 她还怕答不上那许多问题,这时听见是这样的小事,不由得松口气: “原来是这事,姑娘只怕是最近太忙了,没心思想那许多杂事。吕姑娘不光是姑娘的好友,还是三少爷的未婚妻,若是请了她来陪姑娘,知道的呢,说你们情谊深厚,不知道的,还当我们要占吕姑娘便宜呢。” 秦芬“哦”一声,将这事放在一边,又问一句:“桃香,你说,四姐和六妹她们出嫁前,都在想什么?” 桃香不由得咯咯一笑:“这话得问姑娘自己呀,是你去陪着她们的,难道不曾听她们说心事?” 秦芬不曾笑,反倒叹口气,摇起头来。 秦珮那时夹在生母与嫡母之间,既想着不能辜负自己头上那个秦字,又觉得秦家上下人心莫测,除开秦芬这厚道人,旁的人她全疑心不怀好意。 然而就是秦芬这厚道人,也被她算计一道。 秦珮自己大约也后悔,那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是说些嫡母严厉和生母疯癫的话,仿佛是为她算计秦芬作开脱,也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心里话。 到了秦贞娘那里却又不同,这姑娘前些年出身金贵,父母又相敬如宾,她一向是骄傲耿直的,待后头先后有了青萍、赛仙等人,她一下子长大,忽然便学会了委婉克制几个字。 出嫁前一日,秦贞娘和秦芬躺在床上,明明有个情深似海的未婚夫,说的却是最理智不过的话: “他若待我好,我自然也是一样待他,若是不好……我有父亲、恒哥儿,还有五丫头你撑腰,也是不怕他姜家的!” 再瞧后头和姜启文恩爱无比的模样,秦芬只觉得,那夜秦贞娘说的,只怕是心里的恐惧,未必算心里话。 秦芬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她只觉得成亲前这一日,总该期许一下以后的日子,谁知自己想的全是人生道理,外加担心徐姨娘,旁的什么也进不了脑子。 怎么想,也觉得不大对。 桃香等了良久没听见姑娘说话,轻轻唤一声,也不曾听见应答声,便轻手轻脚地凑近些。 待听见细微的鼾声,桃香不由得笑了,轻轻替秦芬掖好被子,自己背靠着床尾,沉沉睡了过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二日一大早,便是南音带着小丫头来敲门。 虽然有全福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