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三年,秋,镇海侯、海军都督府左都督李哲丁忧了。 此事发生之前,士林颇忧国家将因此而动荡,但他们的种种猜测却全部落空,李彦直很干脆地上表奏请丁忧,就算是最守旧的士大夫,在那一刻也变得没什么话说了。士大夫中欣赏李彦直者因此而更加欣赏他,就是原本不满他的,也有因这件事而改变其看法者。 当然,在李彦直丁忧的同时,有几桩人事变动在悄悄进行着,如戚继光的北调、俞大猷的南调,与他们的调动一起发生的,是大明帝国的兵力分配发生了转移,戚继光俞大猷不是单独前往西北和西南,和他们一起去的是一整个的新式军队系统。 市舶司总署也开始纳入正式的官员系统,陈羽霆一转身就从李彦直的幕僚变为国家正三品大臣,让上海和北京的权力进一步融合起来。同时北京方面也委派了一个文臣作为权左都督,监临海军都督府。 若是派了别的文臣来,哪怕是兵部尚书张经,只怕海军都督府诸将也未必肯服,但李彦直在离开之前曾反复嘱咐诸将,才使他们对高拱这个即将来临的上官算是默认其领导权,毕竟高拱也算是李系集团里在士林资历最深的官员,由他来接掌海军都督府算是一个折中的选择。 高拱接任海军都督府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统合南京的官方制造局、大员的火器工坊、上海的火器工坊和闽西的火器工坊的技术与人才,在南京与芜湖之间的采石附近再办一座全新的火器制造局,以供应帝国军队日益增加的火器需求。 戚继光俞大猷的调派涉及到国家的军事安全,陈羽霆和他的部属都不是科举出身,他们转作官员会对近百年来形成的文官升迁体制造成冲击,高拱的官职既重大又敏感,所以这三项委任徐阶也无法独断,都是在内阁商议之后经过中央的“廷议”才最终拍板,不过,如今的“廷议”也早已被徐阶所控制。 大明中叶以后的体制本是一个有皇权制约着的“官主”政制,其政权系统内,既是“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也是“天子与士大夫争天下”,但到了今时今日,随着皇权被架空,加上掌握兵权的李彦直向文官们妥协,“官主”体制便有独尊之势。 在“官主”体制内,就上下监督来说,是上级监督下级,就上下升迁来说,是上级提拔规则与论资排辈规则的结合,到了权力的最高层,则是官场大佬们利用公共舆论与立国义理(在当前是儒家学说)进行或明或暗的博弈,这种博弈落实到当下而言,就是官员高层的“廷推”与“廷议”。 徐阶所领导的内阁与六部在过去几年里取得了不错的政绩,虽然局部地区发生了变乱(如漕变事件),但也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北面的蒙古在京畿战败以后就缩至草原深处,至今元气未复,属国朝鲜由于大明海军力量的增强而表现得更是谦恭,国家对外的尊严得到了维持,而对内由改革兵制和砍削藩王奉养,财政情况大舒,中央政府因此有了财力来推行一些惠民政策,如给贫困、受灾州县免税等等。而沿海富裕地区虽未得到这种政策倾斜,却有民众因为开海而逐渐走向富裕——稳住了内陆发展了沿海,在这种大形势下,大明帝国虽还说不上盛世再临,却也保住了大局的稳定与局部的繁荣,纵有一些不够和谐声音的存在,如藩王和失势的卫所将领,却已无法撼动以徐阶为首的内阁。 拥有这样的好势头,以徐阶的政治手腕,控制整个廷推、廷议那就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李彦直的退让使士林开明派得到了更加完整的中央政权,而东海新兴集团则得到了实利。可以说,李彦直的这次丁忧,实现了东海新兴集团和士林开明派这两个联盟内部的皆大欢喜,不过,这一切此刻却似乎都与李彦直关系不大,在将海军都督府交接给高拱以后他就离开了上海,高拱派了两队鸟铳手、两队倭刀手作为镇海侯的护卫——鸟铳手的头领是付远,倭刀手的头领是李义久,都是李彦直的心腹,其实只是由高拱批了一纸文书,使这两支护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