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又沉着声音斥了他一句:“朔哥儿,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她这次的语气更重了些。 陆朔熙被训斥了后,小脑袋伏在母亲的肩处,哇地一声,就嘤嘤呜呜地哭了出来。 男孩一生下来就很康健,哭声也格外的嘹亮。 沈沅边哄着陆朔熙,边对陆之昀道:“官人,您之前说的真对,妾身是得好好地留意朔哥儿的一举一动了。” 沈沅觉得,陆之昀毕竟在官场浸淫了这么多年,所以也应当有识人之能,说不定就是看出了陆朔熙性情中顽劣的一面,才在之前对她叮嘱了数回。 陆之昀走到了妻子身侧后,阴脸将小小的婴孩抱到了怀中。 陆朔熙甫一被父亲抱住,便恹恹地打了个哈欠,连看都没看陆之昀一眼,转瞬的时当,便阖着眼眸睡了过去。 陆之昀凝睇着陆朔熙的小脸,脑海中,亦蓦地浮现了一个不甚清晰的画面—— 在那画面中,十岁大的陆朔熙手持着长刀,眼都未眨地便将一个跪地女子的脑袋砍了下来。 那颈动脉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在了少年华贵的蟠龙圆领袍服上,陆朔熙微眯着双眸,眼角眉梢间都浸着与他年龄不符的狠戾之色。 而他则站在陆朔熙的身后,却并没有阻拦他的行径。 “你害死了孤的母后,砍你十次脑袋,都不能泄孤心头之恨!” 陆之昀的思绪渐止于此。 他一直觉得沈沅前世的死因有些蹊跷,按说沈沅虽然不幸流产,但太医院的人却对身为皇后的她竭尽所能的照拂,还用最好的补药吊着她的命。 沈沅的身子弱归弱,却也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离他而去。 害死她的人,应当就是他记忆中,陆朔熙杀死的那个女人。 只是陆之昀亦不能完完整整地想起第一世的全部回忆。 现在他只想尽快地弄清楚,陆朔熙亲手杀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 休沐日。 却说梅花书院招进来的生员们年岁相仿,资质和经历也都相差无几,陆之昀已经命人将沈沅书院中所有生员的底细查清。 他们中,以富商之子居多,官家子弟亦有伶仃的两三个,他们的父亲官阶普遍不高,基本上都是京中七品以下的官员。 而梅花书院袁掌院的兄长,也不知被何人传成了,是在户部的宝钞提举司任着八品提举一职,官阶不大,但是好像能捞到不少的油水,所以周遭的街邻们对沈沅的看法也有些微妙。 及至申时时分,日光犹很澄澈充足,生员们却快散学归家了,有几个孩童的家舍离书院很近,便可自己走着归家,无需父母或仆人专雇车马来接。 林编修还在学堂给那两三个好学的生员耐心地解惑。 沈沅为表对他这位前翰林学士的礼重,还特意命人专门腾出了一间斋舍,将其改造成了书房,供林编修休憩之用。 这斋舍中有方矮塌,还有一个大漆红木书案,其上笔墨纸砚俱全。 置有灵璧石和矮松的盆栽为内景平添了几分野趣,被立在了虬曲的根雕上。 书案后,挂了幅巨大的山水泼墨画,画上还悬着用截竹所制的此君联。 书房内熏炉渐燃,登时间篆香缭绕,亦响起了浑厚旷远的琴音。 沈沅听见琴音后,颇感诧异,林编修正在学堂端坐,整个书院里,还有谁会弹琴呢? 她循着声音来到了书房处,见轩窗外载满了修竹,恰时一阵清风拂过,竹叶击合微蹭时,亦泛着飒飒的瑟鸣之音。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