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母亲以前从不喜欢听他讲学校里的事,他每每说个开头,母亲就会说:你有时间想那些浪费时间,不如多看几页论文。 他希望这样的场景能更久一些,久到可以连起来编织成回忆,藏在记忆里,当他再次被母亲冷待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看。 卓经纶不敢胡乱说话扰了母亲说故事的兴致,安静地侧耳聆听。 有饭后在小区里散步的邻居过来了,看到红姨还能认出她来,“周红?你好久没回来了,我也没听你妈说你要回来啊。” 红姨笑道:“花姨晚上好,我是有事回国,突然想来看看妈,我每次回来,她都要准备这准备那的忙活好几天,太累了,我就没提前告诉她。” “原来是这样啊。”邻居被说服了,转眼看到卓经纶,眼前一亮:“好精神帅气的小伙子,简直像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这是谁呀?” “是我儿子。”红姨让卓经纶走近一点打招呼。 “花奶奶晚上好。”卓经纶礼貌问好。 花奶奶眯着眼都看不太清楚,把藏在口袋里的老花镜拿出来戴在鼻梁上,看清楚卓经纶的面部轮廓和五官后,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震惊得托老花眼镜的手在颤抖。 怪不得周红这么多年都不带儿子回来探望外婆,原来是这样啊! 红姨一眼就能看出花奶奶在想什么,不就是觉得她出轨外国人给丈夫戴绿帽,不敢把儿子带回来吗? 换做以前,红姨会客套地解释两句。要是花奶奶说话过分了,她还会不轻不重地反刺回去,把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今天她就觉得这一切挺没意思的,那么用心地经营自己的名声有什么用呢?她再能干,再聪慧,老公依然出轨,儿子依然要死。 名声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她死都死了,哪管自己究竟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跟她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花姨,都这么晚了,我就不跟您多说了。”红姨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卓经纶跟了上去。 他们母子还没走远,就听花奶奶和人聊起八卦,开头就是一句:“依我看啊,周红肯定是被她那有钱老公给赶出来了!和隔壁老王生的孩子都那么大了,她老公还真能忍啊!” 卓经纶:“……”他分明是父亲出轨情人生出来的私生子,和母亲没有关系,为什么花奶奶看到他就觉得是母亲出轨,而不是父亲出轨呢? 他很想赶回去和花奶奶解释,为母亲澄清,可看母亲抬头挺胸一点都不在乎旁人说什么的模样,就觉得没那个必要。 那个过去会因为别人说一句“那是过季款吧?”,就把当季新品全买了一遍的母亲,忽然之间不在乎流言蜚语,不在乎旁人怎么看怎么说,活得轻松自在了,挺好的。 卓经纶不知情,只把一切往好的方面去想,而知情的阮玫大概有了点猜测。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是因为在死亡面前,很多生前执着的东西都变得不再重要。 对红姨来说,她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别人看轻她,诋毁她,为此把自己一辈子困在名声的牢笼里,活得规规矩矩、战战兢兢,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直到准备献祭灵魂拯救亲生儿子,红姨才明白人活一辈子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抛弃了那些随时可以丢弃的身外之物和束缚。 看着那样的红姨,阮玫的眼眶渐渐湿润起来。 不论红姨生前做过多少坏事,算计过多少人,是多么不可令人原谅的恶人,在她决定为儿子献出灵魂勇敢面对未知危险的这一刻,她就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老公寓没有电梯,楼梯间的灯不是声控的,需要自己去按。 红姨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地上去,卓经纶在后面一只手提着行李,另一只手用手机的手电筒为红姨打光照路。 一层又一层,高跟鞋细后跟敲击在水泥地上的清脆声音停了。 家到了。 这是一扇贴了倒福字和大红春联的老旧大门,房子有些年头,门上的漆都剥落了。 红姨站在门外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才抬手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