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早已经得了消息的胤康帝正坐在案前批折, 今日朝臣休沐, 所有折子经内阁之手再到胤康帝手里也只有两百余件, 算得上轻松。 端辘沉默, 连续批了好几个折子也未发话。李全知道圣上心情不好更不敢出言,从小黄门手里拿过折子放在案上,继而垂首为其研墨。 乾清宫内一时无声,唯有偶尔窸窣——是胤康帝手上越来越快的看奏本声。 此时无声胜有声, 李全深谙今上的表情代表什么, 就算是沉默也能分成百种细品, 故而只能垂首缄默。 端辘垂首看着手里的奏本, 想来几位内阁学士也是被程道远恶心的紧,一连看了好几个折子都是当年丢了女儿的官员上奏。 奏本言语激烈, 痛失爱女之心, 训斥郑国公禽兽不如和想将其凌迟之心溢于言表。 殿内无声,端辘翻奏本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目光落在最后几句上——郑国公德不配位, 臣乞圣上, 严查此事…… “乞”字旁有一点泪痕, 半边字体已经晕染。 兖州尸坑一事起,损失爱女的官员早已顺藤摸瓜找到了线索证据, 人证物证齐全,奏本上诉不说, 想来好些人已经在赶往瑞京的路上。 绕是看了如此多痛斥哭诉的奏本, 端辘面上依旧不显丝毫, 收回目光难得开口:“程道远在路上?”言语间很是平常。 “是,路上。”李全刚说完,就见门外站着小黄门,连忙上前自小黄门手里端着的盘中拿起折子放到案上,“顺天府尹刚递的题本。 ” 奏折盖印为公事称题本,私事不盖章印称奏本,公私十分明显。 端辘颔首,不着急看,继续自案上拿起一个折子打开,自右向左而视不过须臾,只是看到最后眉尾挑起,戏谑道:“这折子避重就轻,到底是程道远。”语罢随手将其扔到了旁边,这才拿起顺天府尹递的折子。 一旁研磨的李全见此微微侧目瞥了一眼,是发现尸坑的三省刑部清吏司上奏,不敢多看赶紧收回目光垂首。 帝王心思猜不得。 “朕记得顺天府尹上任才一年。”题本写的详细,只是拐弯抹角地说涉及国公,当年身亡的小公爷突然出现,怕是其中有隐情,官商皆有,牵扯众多,应转交三司裁决。 燕楚三司——刑部,大理寺,都察院。 李全语气轻缓,声音也比一般的太监清爽些,闻言道:“圣上说的是,去年才从地方调过来的。” 端辘记得尹辞,去年华西省郢城县有响马盗匪占山为王,扰得一方不得安宁,县内组织多次剿匪活动都无果。反而是时任都指挥佥事的尹辞亲自带兵剿匪,剿匪一事顺利进行,尹辞得了机会调入瑞京。 只是尹辞入京时唯顺天府尹一职暂缺,所以只能暂时补上,到如今吏部怕是早已忘了。 端辘想着便摇了摇头,到底是补上职位,武官上文职,不太合适,“事关郑国公,牵连众多,此事交由锦衣卫接手,牵扯人员押入诏狱,六扇门整理证据上报,朕亲自审。” 李全心下一惊,赶紧派人去拦人,锦衣卫六扇门齐出,圣上亲裁! 此事敲定,郑国公怕是…… 顺天府公堂之上,一袭绯色孔雀补服的顺天府尹头顶“ 明镜高悬”匾,身后海水朝日图似乎真的打在他的身上,拍的他额上第一次溢满了汗。 尹辞头疼的紧,额间也照着身后皱成了“海水朝日图”,堂下六十八人,足以将常日空荡的公堂显得略微拥挤。 六十八人四十一条人命,个个证据确凿,还带着一位能说会道的颂师,被告人还没来他就已经知道该怎么判了。 可他——委实不敢! 尹辞本就没觉得此事简单,毕竟几十人一起击鼓十分少见,可他再怎么也没想到会直接扯上郑国公。 兖州尸坑一事不少人知晓,和他交好的几人都已经下了注,想着郑国公的雷厉风行多久止住流言。可他怎么会想到昨日才下的注,今日就有人告了郑国公。 顺天府尹措不及防有点慌,输了注不要紧,要紧的是郑国公闹这一出是何意。 还是真的被突然出现的小公爷给算计了? 掌心已经被打湿,尹辞搓搓手上的汗,在补服上擦了擦,也不知道今上有没有看到他的折子,事态紧急,他直接让人送进了宫,万一惹了今上不快…… 可他真的不敢审,若是今上不管,郑国公一事怕是关乎性命。 尹辞心下没底也不敢看了眼堂下哭得欲绝的妇人和沉静的颂师。顺天府公堂外还围着许多人,都是各府得了消息观望的人,其中不乏与他政见不合之人。 他才入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