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又一个激浪迎面打来,他猛呛几口,再出水时却只听见刘春花一声“大娘子——”的尖叫。 相同的、带着哭腔的嗓音重叠着,打断了萧屹艰难的讲述,也将他带出回忆。 刘春花忽然嚎啕,本已被扶着坐好的她又伏到地上,转眼泪如雨下。 “我的大娘子啊——!将军,当时、当时船颠得太猛……都是奴婢的错啊!都怪我没有拉住她呀!她一时没抓住,就、就——” 剩下的话自不必再说,说了也只是生生撕开伤口,落一个血肉模糊。 关潜闭上眼,热泪滚滚。 听着刘春花的哭诉,萧屹握紧了拳头。 他将关鹤谣送回刘春花手上,转身要去救魏珊儿,却只是徒劳,而他自己也耗尽气力被水流冲走。 他没有想到——他没能救起的,是他心上人的娘亲,也正是他义父心心念念,为之肝肠寸断之人。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他苏醒时看到的救命恩人明明那么年轻英俊,却有着一双仿佛失去一切的、死气沉沉的眼睛。 萧屹沉默着跪到关潜身边,哽咽着想要开口。 十多年光阴,在这一瞬全部倒转。 他又成了那个刚被从水里捞出来的小男孩,委屈又懊悔。 关潜明白了义子还未出口的话。 “松澜,怎么能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怎么能怪你?这么多年,为父只知你是救人掉到河里,却不知……这也是我们的缘分。” 他沉声说完,又看向仍在哭泣的刘春花。 “春花,你也没有错。” 关鹤谣眼眶通红,终于理解自己见证了一个怎样令人心碎的故事。 她是亲历者,也是旁观者。 她静坐在秋日斜晖中,听着关潜从灵魂深处剜出一个又一个带血的字。 “都是我的错。” “是我轻率鲁莽,急于求成,反倒害死了珊儿。” “可怜她最后还遭逢那些磨难……我……” 他再难承受一般捂住脸颊,关鹤谣看到他额角暴起的血管,破碎如同他的语句。 院中只剩一片低泣。 忽然,关潜转向萧屹,眼中光芒期期,“她看到、看到你救下……” 那泪波一转,流转到关鹤谣这里。 萧屹慌忙点头。 他急切地仰头解释,说他当时抱着关鹤谣已游到离船很近,船上人必然能看到的。 “刘娘子。”萧屹轻声促请着另一个证人的支持,以求义父安心。 刘春花也点头,“看到了,我们都看到了,看到小娘子被郎君救下了。” 两人都没有忍心说的是——最后的最后,那位母亲挣扎在冰冷的波浪中时,她确实看到了自己的孩子被萧屹送到了乳娘怀里。 关潜静默良久,低低说了一句“那就好。” 就是这三个字,让关鹤谣终于没忍住,潸然泪下。 “别哭,好孩子。”关潜叹息着看向她。 那张与心爱之人相似的脸哭起来,让他心如刀绞。 好在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慰藉。 “没想到你与松澜能有这样天造地设的缘分,合该高兴才是。你不仅尚在人世,还能与我儿结百年之好,珊儿也可瞑目了。” 关鹤谣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低低叫了一句“……关将军。” 她声音中有动容,也有一丝困惑。 自己的娘亲就是眼前人立誓终身不娶的原因,这让她难免有了某种不便明说的猜测。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关潜苦笑,虚望着天际流云长长叹气。 “我与你娘亲虽然两情相悦,但是从没有逾礼之举。你确实是关旭亲生。” 关鹤谣一瞬间觉得万分可惜。 为他和魏珊儿可惜。 可是关潜接下来的话却打消了她的可惜,他们并不需要这份过于世俗的怜悯。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