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桑或许以为他口中的报恩,是因为她把他从冰天雪地里救了回来。但只有千令知道不是。 那天,他误入修士布置的阵法,好险才得以逃脱。结果不巧,慌乱逃离时又踩中了一处陷阱。 那陷阱的网子是特制的,他越挣扎,缠绕得越紧。千令本来也不是什么修为高深的妖,被这么一捆,直接皮开肉绽,根本没力气再用妖力。 后来如果不是织桑出现在那里替他解开了网子,千令可能已经没命了。 所以就算她不记得这事,他也永远不会忘记。 但此刻,从她嘴里听到畜生二字,他仍旧没克制住心头发颤,声音干涩地问。 “……畜生?” “哦,我似乎还没和你说过。”织桑道:“那日,我本来是要上山去回收陷阱的。深冬过后,有些动物会出来活动,所以我提前一天在山脚布下了捕兽网,想逮个大货等待开春。” “结果没抓到大家伙,抓了只穴鼠。” “穴鼠肉少毛多,处理起来麻烦,不是饿急了一般没人会吃。” “更别说,它当时挣扎得厉害,害得我精心特制的网报了废。也多亏它,我在山里的一天彻底白费了功夫。” 织桑当时也不是没想过把穴鼠弄回去吃了算了,就当泄愤。但终究还是嫌麻烦,这才解开捕手网放走了它。 这不算什么打猎时的趣事,说起来也没什么好听的。织桑聊了几句就打住:“不过我确实没想到,隔了一天回来,却在村子门口遇到个真正的‘大货’。你说你从山上摔下来,但怎么能把衣服也摔没的?” “……”千令没答话。 “千令?” 她发现千令低着头,表情被埋入阴影之中,整个人突然变得很安静。 “怎么了?不舒服?” 织桑冲他伸出手,可还没碰到他,千令就腾地往后一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的身形不知为何有点晃,从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得出他的声音很轻很缓慢。 “你的意思是,那张险些杀死穴鼠的网,是你事先就放下去的?” “对。我经常会在林子里弄些陷阱。”织桑有点莫名:“怎么了?” “……” 回答她的依旧是千令的沉默。 灶房里烧的水在这时开了,哐当哐当的震动着锅盖,织桑顾不得问他,架起拐杖往里去。 等她揭开盖子,准备把鱼下锅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桌椅被猛然推倒的声音。 织桑回头一看,哪里还有千令的人影。 …… 畜生。 本来是想杀了他泄愤的。 都怪这只穴鼠,害得我那天一无所获。 千令夺门而出时,耳边尽是刚才织桑的声音。 这些话像是一根带着倒刃的刀,捅入他的胸腔,将他的血肉搅了个七零八落。 畜生。 她这么叫他。 那张捕兽网从一开始就是她放下去的。 她根本没想救他,只是“嫌麻烦”。 夏日的村落昼夜温差大,到了夜晚,风刮过来吹得人骨子里都冷得疼。 可千令没有停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跑去哪里,只是一种本能,本能地不想再和织桑待在那个屋子里。 过快的步伐和混乱的情绪让他心脏开始狂跳,他渐渐感觉头晕目眩。比起恨,比起痛,一股更浓烈的鼻酸感冲上心头。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至今为止对织桑姐的感情,又算是什么? 他耗尽道行,到头来就为了一个险些杀掉自己的凡人吗? 眼眶发热,眼泪却怎么也掉不出来。他觉得自己很蠢,像个跳梁小丑。把仇人当成恩人,就这么和她生活了近两年。而她却毫不知情,不知道她那时伤害的穴鼠就是他。 村落的偏僻小径上杂草遍布,千令跑得太快,被石子绊倒摔了一跤,脸朝下,火辣辣的痛。 他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周遭一片死寂。 他倒在那里,脑中混乱,混乱到一片空白。只是双目失神地想:也许自己这次真的会死在这里。 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