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夜,周偈竟未穿外氅,只着黑色锦棉常服,通体简素无章,惟领边用银线绣着皇家纹饰以明身份。乌发高束,鬓若刀裁,剑眉星目,不怒自威,微微抿着的薄嘴唇更是将“生人勿近”四个字无声放大。 周偈跟着石章之走到湖边,未曾正眼瞧洛洛,只挥手免了苏晟等人的见礼,略不耐烦的问石章之:“能开始了吗?” 石章之苦笑应“是”,看向洛洛。洛洛见状,默默走到湖边,一件件的脱衣服。 洛洛拖着暗金色的长发,试探着迈入湖水中,果如白羽恒所说,真是寒刺骨啊。一步步深入,也未曾生出一丝涟漪,转生湖好似一点点的将洛洛溶入其中。等到全身没入,洛洛左右能看见的只有自己飘散的长发。一滴血落入湖中,湖水一下子就沸腾了,无数呢喃细语从四面八方传来,争先恐后的挤进洛洛的脑海里。 “你来了?”一个缥缈的声音自湖底传来,“你终于来了。” “你是谁?”洛洛诧异的出声相问,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来,到这来。”声音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快来,我等你好久了。” 洛洛正要循声向湖底游去,却突然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拢住,那双手轻柔的抚过洛洛,暗金色的长发簌簌而落,四散在洛洛周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乌黑浓密的长发直扑到腰间。洛洛听到了周偈的声音自湖面上传来,又冷又陌生:“朝死暮生,暮色无尽,就叫暮色吧。” 白羽恒为暮色穿好礼服,又挽起他的长发,借机凑在他的耳边小声问道:“冷吗?” 暮色摇摇头,却忘记自己的头发还在白羽恒手里。 “别动。”白羽恒忙出言提醒,仔细梳理敷贴,才小心的用缎带束好,左右端详了暮色许久,终于笑着说,“这样就好,先梳顺了再束就容易了,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暮色答应着拿过双刀,却被白羽恒夺了去。 “这个得我来。”白羽恒蹲下身,将双刀绑在暮色腰间,起身又整了整他的衣领,才退后一步,轻声说道,“好了,去吧。” 暮色向着白羽恒躬身一礼,然后走到周偈身前,跪伏在地,恭声说道:“暮色谢殿下赐名。” “不用多礼。”周偈的声音透着说不出来的漠然,“走吧。” 暮色听闻,起身,向着石章之、苏晟和白羽恒又拜了一拜,跟上周偈出了界灵殿。 殿外大雪依旧,地上的积雪已可没足。周偈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暮色也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行至官道,才发现周偈竟是骑马来的,而且只带了两名护卫。 周偈从一个护卫手里接过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还是一言不发的提缰而行,暮色从另一个护卫手里接过周偈为自己准备的马,跟了上去。 寒冬雪夜,一路归来,竟无一言。 暮色纵马跟在周偈身侧,偷眼看着周偈的神色眉目,却发现,竟和自己记忆中的秋阳无一丝重合,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那总如秋日暖阳般的笑容都永远的留在了神见之森。漫天大雪四散在周偈身边,将他裹挟在内,隔绝了周遭的一切。暮色依稀能感觉得到,似乎有一道高墙横在自己和周偈之间,高墙内的周偈正一个人躲在冰冷的角落里低声哭泣。 暮色的心里疼了又疼,不由自主的向周偈伸出了手,却对上周偈莫名其妙的眼神。 “别怕。”暮色脱口而出,“我不会伤害你的。” 莫名其妙变成了凛冽呼啸的眼刀,直刺向暮色,暮色竟毫无察觉,仍将手搭在了周偈的手上。 “啪!” 周偈的马鞭稳准狠的抽在暮色的手上。 “放肆!谁准你碰本王的?” 暮色吹着手上的鞭痕,抬起微垂的丹凤眼看向周偈,委屈巴巴的说:“洛……不对!暮、暮色做错了吗?” “啊?”暮色的反应出乎周偈的意料,周偈心内诧异,“按常理不是应该吓得马上跪地抱大腿哭喊请罪吗?怎么不按套路来?这让本王该接什么?” “殿下?”暮色等了半天不见周偈回答,试探着又将手放在周偈手上,这一次还变本加厉的摇了摇,“殿下你怎么不说话?” “完喽!”周偈腹诽更甚,“这个吃货莫不是把脑子都吃没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人长这么大,脑子竟然没长。” “拿开!”周偈命令道。 言灵加身,暮色立刻收回了手,自己还十分诧异的看着自己的手。周偈也是第一次体会言灵的效果,当下忍不住微微勾了一下嘴角。 大雪,不知何时,停了。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