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看到的事,听到它们心中最深处的想法,还可以指挥它们做事。 她身为一星之霸主,无忧无虑地在这广袤的土地上生活了无比漫长的时光,用人类世界的度量衡计算,大概有几万年。 但是她比人类的三岁孩子还单纯,因为她的世界没有社交,平时只能自己和自己说话,用自己研究出的念力模仿触手打打架,日子在现在的幸北看来很无趣,可那时候对于那棵草来说,看太阳看一整个月,似乎也并不无聊,更没有烦闷啊抑郁啊这一类负面情绪。她每一天都是孩童一般天真又快活的,同时,每一天又如同阅尽千帆的老人一样沉静而慵懒。 直到有一天,一艘星舰打破了草生的平静。 巨大的机械轰隆隆降落,草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恐惧。她天生的防御机制开启,用触手挥舞着袭向星舰上走下的人类,赶跑了那些人,付出的代价仅仅是几根随时可以分裂的小触手。 然而三天后,人类回来了,一把火烧了她的星球,她的所有草子草孙,她所有的手和眼,她几乎全部的身体。 人类消灭了星球土著——会动的奇怪植物,欢天喜地在这颗新发现的宜居星球上繁衍。草简直不懂,人类不是分裂繁殖,不仅如此,两性之间还要假惺惺讲究礼仪,鼓吹柏拉图恋爱,为什么还能繁殖得那么快——就连她都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人类却像没有脑子的强盗,疯狂消耗资源,破坏生态平衡,等到资源不够了,就去扩张版图,抢别人的星球。 是的,草还活着。 拥有无限分裂能力,光合效率极高,智慧堪比高等动物,拥有群体记忆的草,不会被一把火简简单单地消灭。 但是那些痛苦的记忆也被所有个体共享,刻在了灵魂里。从此之后草的情绪库里又多了一个词,叫做仇恨。 草潜伏在人类身边,看到了世态炎凉,看到了勾心斗角,看到了各种颠覆草生的恶意。 草的后代溜进人类的行李箱,跟着人类星际旅行,遇到了自己的同类。 她的同类有许多比她更早走进人类社会,已经在这个种族的世界里干了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人类谈起它们,往往是厌恶又畏惧兼仇恨的语气。 人类叫她“异种”。 她是异种。 原来她从头至尾都不是人类,她只是一个学会了夺舍的异种,从d级到a级,低等到高等,努力进化,宿主也随之越来越高级,从土地到动物,直到占据人类的躯体。 等一下。 幸北的精神体不正常地亢奋起来。 所以现在,她就是那个要被夺舍的人类! 幸北整个精神体嗡地炸毛,本能想要逃窜,可是她现在所处的茧突然间紧得像是由蛛网织成,黏黏糊糊又紧又密地把她裹在里面,哪怕她拼尽全力都挣脱不开。 细密的触手像针一样刺进她的精神体。 那是一种十分屈辱地被赤|裸裸侵犯的感觉,她能感觉到,它在阅览她的记忆,它还想往更深处钻,去看那些不为人知埋藏起来的秘密。吃干抹净消化后,它就可以成为她,取代她,幸北这个人再也不复存在,幸北的精神力将成为它悠长生命的营养,她的记忆则作为它又一次胜利的荣誉勋章。 随着它深入再深入,幸北被迫回顾她的前半生,刻骨铭心的,或是毫无印象的,就像被人把手扭在背后,屈辱地和这个即将夺舍她的东西一起观摩自己的每一寸。 它之前倒是没介意幸北看到它的记忆,或许是觉得幸北马上要属于它了,或许是为了诱惑幸北深入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也或许是这东西没有羞耻心。 “没有羞耻心”的异种似乎察觉到幸北的想法,凶猛地刺了一下她的精神体。 精神体痛得差点晕过去,疯狂翻卷着。 颠覆神魂的痛苦中,幸北神识中飘过她昨天晚上的记忆,她对唐濯和翟洪广说,“放心,我才是这身体的主人,小样的敢跟我斗我搞死它。” 唐濯和翟洪广脸上骤然放松的表情,清晰得简直刺眼。他们那么相信她,大概也不会发现再次从这扇门走出去的是个拥有她记忆披着她皮囊的怪物。 当然,他们发现不了是他们的幸福。不然他们不知道该有多痛苦……或许会在痛苦中,被它的同伴趁虚而入。虽然后天培养的s级不如幸北这种天生的,但也能勉强承载异种古老高贵的灵魂。 当然,它这种更加古老高贵的灵魂是不屑于要那种人造的天才的。但它可以把他们送出去,为种族繁荣贡献一份力。 异种触手抖了抖,仿佛在手舞足蹈地为即将到来的扩张庆祝。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