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惊讶的声音从他原来所在的方位传来。 裸眼全息。 幸北发现自己身处城市战场,远处是慌张奔逃的百姓,身边是穿着联邦军服的战士,而对面则是张牙舞爪的异种。 之前在《异种观察与研究》课堂,幸北已经看过异种的全息视频,还在考试前熟背异种的各种形态,知道它们本体是一种可以分化出无尽触手的智慧生物,习性类似于寄生藤蔓植物,可以寄居在人类或者星际动物身上,吸取宿主的养分。 但是一段异种慵懒挥动触手的视频,远远无法身临其境地还原战场上的凶残。 幸北知道异种可以很大,但是直到她站在它面前,才意识到书本上“高达十米”、“可无限增生”的描述意味着什么。 它大得像是人类无法逾越的巨峰与噩梦。 立于战场中心,幸北能嗅到异种触手被割断飞溅而出的汁液,是一种植物般微苦微涩的味道,裹挟着人类血液的咸腥味。 远近的风送来人们的痛呼呐喊,血肉被贯穿的噗嗤声响,以及巨型异种的身体轰然倒塌的地震,巨大的触手划过空气的凌厉破空声。 无数生命在幸北面前倒下,可异种的触手像是无穷无尽,砍掉一条又能长出十条。 异种并没有浪费倒下战士的躯体。它们当着他们生前亲友的面,钻进他们的尸体,滋滋有味地汲取着他们的血液,甚至将藤蔓埋进他们的血管和经脉,操纵他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扑向曾经的战友和亲人。 看着身体还温热的同袍眼神空洞地扑向自己,前一秒还咬牙奋战的士兵终于崩溃,一边闭眼乱砍,一边放声大哭。 异种操纵刚死去的少女站起身,对身旁表情茫然、无法接受女儿死亡的母亲僵硬地牵起唇角,露出一个扭曲诡异的笑。母亲握刀的手颤抖着高举着,扑向她的女儿,却在最后一秒蓦地移开手臂拥抱住对方。她的前胸紧紧将已经死去的孩子护在怀里,后背则倏地伸出一根粗壮的藤条,上面挂着她和她女儿的内脏。藤条抽去,两具身体拥抱着倒塌那一刻,两双光彩消散的眼角,同时流下一行温热的液体。 死亡,到处都是死亡。哭声,到处都是哭声。失去战友的士兵,失去父母的幼儿,失去相携走过大半生伴侣的老翁……幸北想起在星港遇到的那次巨虫越狱,想起毫无抵抗能力、死在巨虫镰刀下的百姓,呼吸像是被含盐量过高的空气浸透,变得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战鼓停歇,滚烫的血液气味,被另一种咸湿的味道取代。 纪录片中的哭声不知何时和现实中,大礼堂里学生们的哭声混杂在一起,连成一片超越时空的盛大默哀。 幸北听到一声熟悉的啜泣从左侧传来,抽了张纸巾,摸索着递给徐愿与。稀薄空气中伸出一只小胖手,唰地拿走纸巾,随后响起擤鼻涕的声音。 幸北凑过去,想搂搂她宽厚的肩膀以示安慰,就在这时,一只湿漉漉的纸团从天而降,落在幸北怀里。 幸北:…… 刚升起的泪意哗地落了回去。 灯光渐亮,现实回归。那些平日里坚强好面子的军校生,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泪水,徐愿与整个人已经哭成了鼻涕人。 对异种的仇恨,在今晚、大礼堂内,在所有军校生心中深深扎根发芽。 “狗日的异种!恶心的、邪恶的、肮脏的……【哔——】【哔哔哔——】”前排男生破口大骂,用的字眼幸北无端耳熟——正是校长刚用过的那些太脏以至于被屏蔽的生殖器词汇。 唐濯眼红红像只小白兔,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同一排的龚呈正疑惑他为什么不用纸巾,只见唐濯稳了稳情绪,抽出一张纸巾,用沙哑的嗓音问他:“一星币一张,要吗?” 龚呈:“……不了。谢谢。” 龚呈再有钱也不想被这群水蛭吸血,快速用袖子擦干眼角的湿润,假装自己没哭过。 然后他看到,翟洪广同样不舍得用自己的纸巾,贼眉鼠眼对比了一下左右两个人的整洁程度,偷偷凑到幸北肩头想把鼻涕蹭在她衣服上,结果被幸北抓包。 愤怒的幸北用一朵看起来用过的湿纸团强制擦了翟洪广的鼻子。 目睹一切的龚呈:“……请给我来张纸巾谢谢。” 翟洪广奇怪:“你不是不要?” 龚呈:“……想吐。” 翟洪广转了转眼珠,趁火打劫:“十星币一张。”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