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七十六人。一日里竟召集了如此多人在诉状上留名。 季别云愈发觉得沉重,一时没有说话,还是在一旁的戴丰茂将诉状接了过来,与其他人各牵一头,将白练徐徐展开。 密密麻麻、字体各异的文字暴露在天光之下,一些片段行文老练,一些却如同白话通俗。 府衙外不知何时聚集起越来越多的百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那诉状之上。 季别云低声道:“宣读吧。” 戴丰茂当即点了一位军中识字之人,从头到尾读了起来,而季别云则和其他人一样默默听着。 “罪一,河堤修筑过程中,刺史王岸伙同下属贪污银钱,致使河堤草草完工。” “罪二,一年前沅河涨水,冲垮沿岸多处河堤。刺史及官衙治理不利,多处怠慢,民生受灾,苦不堪言。且刺史未将此事上报朝廷,欺上侮下。” 季别云在心里骂了一声王八羔子。果然,这里曾经发过洪涝,然而并不是因为涨水有多严重,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河堤质量太差,轻易就被冲垮了。 然而这才是开始,一旁的宣读仍在继续。 “罪五,刺史与长史为官多年,贪污受贿不计其数,并对下辖官员直接索贿。” “罪六,刺史王岸私自增调租税,搜刮民脂民膏……” 一条又一条罪名罗列出来,像是没有尽头一般,而周围百姓也越聚越多。 压在他们头上的刺史与长史已经死了,但余威仍在,或许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有一日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听见赤裸裸的控诉。 而季别云悄悄望向刺史私宅的方向,心中浮起一丝无力感。 罪魁祸首已经死了,即使罪名罗列出来也无法惩治。尸体还在宸京大理寺放着,不知有没有下葬,难道要将人从坟里挖出来鞭尸吗?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察觉到一双视线,抬眼看见了半隐在人群中的观尘。那双视线带着不易察觉的宽慰,他只瞧一眼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刺史王岸已经死了,但充州终将会迎来下一任刺史与长史。 只要这暗疮一日没被揭开,百姓就一日不得安宁。至少他可以帮助这方土地不再重蹈覆辙,不让暗疮继续烂到骨头里。 诉状宣读完时,已经是两刻钟之后。有人开了头,围观百姓也不再明哲保身,纷纷争相补充。季别云让人拿了笔来,悉数写在了白练背面。 府衙被围得水泄不通,日头转向头顶正上方时,声讨的动静渐渐停止,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还停留在季别云身上。 他明白,大家要他一个承诺。 “请各位放心,这封诉状季某必定呈至御前。”害怕众人不信,季别云又补充道,“以我性命起誓。” ** 人群散去之后,观尘才走到他身边。 季别云抱着一匹沉甸甸的素练,没急着离开,反而转身走进了府衙里。 “谷杉月还在里面,她没那么怕你,你陪我一起进去吧。” 遣走了倒座房第一间门口的士兵,二人一同跨进门内。 少女蜷缩在窗边,这会儿哭得停不下来。季别云很少看见这个年龄的小孩显露出如此悲恸,没开口催促,只沉默着让少女尽情地发泄。 片刻后,谷杉月努力压抑着哭声,断断续续道:“我也有要告发的事。” 季别云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观尘站在他身旁,似乎不打算开口。 于是他开口道:“要写下来吗?” 少女用力点头,他便去拿了笔墨来,将白练展开一角,寻了一片空白的地方。 “说罢。” 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