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去,观尘竟然没回房间,而是站在楼梯上静静望着他。 刚才……都被看见了吧。 季别云有些慌乱,一种秘密即将被暴晒在天光底下的恐慌感袭上心头。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神带着惊慌失措,只是看见了僧人朝他走来,而他只能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等着对方一点点接近。 他的左肩搭上了一只手,沉稳有力。 “要我扶你回去休息吗?” 季别云终于回过神来,虚弱开口:“不,我要去找谷杉月。” 观尘没有强迫他,搭在肩上的那只手移到了手肘处,规规矩矩地扶着他朝柴房走去。 “等等。” 他刚开口,观尘便停下了脚步,一言不发地看向他。 季别云酝酿了片刻,问道:“四年前,淮南道的监察御史……是谁?” 一句话被他说得断断续续,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季别云这是把秘密的线索告诉了观尘,他终于第一次向人主动提起那场灾难,不仅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觉得肩上无形的压力更加沉重了。 观尘没说话,似乎在确认他的心意,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 “当年淮南道的监察御史已经升迁,如今是御史中丞,段文甫。” 竟然是他。 季别云脑中回想起那位风度翩翩的青年,在他进宫面圣后前来祝贺他,在大理寺那段时日也时常与他和颜悦色地寒暄。 太可笑了,当时段文甫看着他的时候,心中定是在怀疑和嘲弄吧? 季别云目光无神地看向虚空,片刻后转过头去,眼神已经活了过来,里面装着的是难以掩盖的恨意。 “事先跟你提个醒,”他看着观尘,“我以后还会杀更多的人。” 僧人脸色丝毫没变,仿佛听见的不是杀人,而是喝茶吃饭之类再寻常不过的话。 “非杀不可吗?”观尘问道。 季别云认真地盯了一会儿僧人的神情,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改口道:“放心,但凡有其他办法,我都不会造下杀孽。比起杀掉仇人,我更喜欢把他们道貌岸然的人皮先撕下来。” 他要的不是人命,而是真相与柳家的清白。 至于杀还是不杀,事成之后看他心情吧。 观尘收回了目光,低头看路,将他扶着往前走。 “随你,”僧人低声道,“我只是希望你始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季别云反手抓住了和尚的手腕,抓得极其用力。那四个人就在不远处,他近乎用气声问:“佛家五戒,一戒杀生……你不管我?” 观尘依旧没看他,只平静答道:“不管。” 好一个不管。 季别云很久没这么畅快过了,就因为观尘这两个字,他生出一种放肆大笑的冲动。 谁能管得了是非恩怨? 天地造化,因缘和合。谁取了谁的性命,谁断了谁的前程,由不得他人置喙,就连佛祖也没那个权力。 他正在做的事情,必须要做成。 松开了手,季别云将畅快与恨意都硬生生藏了回去,眨了一下眼,又变回了往日处变不惊的模样。 “走吧,和我一起进去,你也去听听。” 暗涌藏至湖底,水面又是一片宁静。 二人走进了柴房,对谷杉月的问询正陷入僵局。 戴丰茂凑过来,小声道:“她好像不太信任我们,什么都不愿意说,一个劲让我们把她送到宸京,还说要去见皇帝。” 观尘也听见了这话,平和地打量了少女两眼,忽然道:“她对你们有些害怕。” 第45章 吐露 季别云和戴丰茂俱是一愣。 “害怕?”季别云瞥了一眼五大三粗的戴副尉,“我这么亲和,看起来又不像会随时揍人的那种人,为什么怕我?” 戴丰茂欲言又止,虽然没有一个字说他,他却觉得每一个字都和他有关系。受伤了,难过了。 观尘垂眸道:“不如让贫僧来试试。” 季别云立刻反驳:“能行吗?你一个和尚怎么问话,难不成要给她念经?” 戴丰茂一把薅住他的胳膊,把人往外面扯,“观尘大师是咱们之中最有亲和力的,小姑娘就喜欢长得好看又慈悲的,你让他试试。” 季别云瞪了过去,他怎么觉得自己被骂了? 他哪里不好看哪里不亲和了? 戴副尉凭借着身材优势,将季别云拉出柴房,倒回去对观尘交代了一番目前情况,很快又出来了,还带上了房门。 季别云心情不佳地守在门口,冷冷地瞟了戴丰茂一眼,“你很行啊,回京之后要不要去悬清寺剃个度出个家?向好看又慈悲的观尘大师学习。” 旁边的四个弟兄纷纷上来凑热闹,其中一个名叫耿祥的好奇道:“咱戴大哥什么时候看破红尘了?” “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