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呢?” 秋辞指着地上:“蚂蚁。” 一只小黑蚂蚁,在原地绕着圈子。 “它是不是迷路了?大晚上的还不回家……它是不是找不到家了。”秋辞说。 “蚂蚁晚上也出来活动吧?”盛席扉问。 “是吗?”秋辞不知道。 “是吧,我晚上被蚂蚁咬过好几次。”盛席扉见秋辞露出惊讶又好奇的表情,就给他讲自己小时候在夏天夜里跟着父亲去捉知了猴,“一晚上能捉好几十只,放冰箱里,第二天我爸给我炸着吃,可香了!” 秋辞露出觉得有点儿恶心的表情,盛席扉就哈哈大笑,更带劲地给秋辞讲炸知了猴的口感。 秋辞又好奇又忍耐地听完,撇撇嘴,“人家知了的幼虫在地底下待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爬出来想有个交配的机会,都让你给破坏了。” 盛席扉又忍不住大笑,问他:“你见过知了猴变身的过程吗?” “变身?”秋辞也笑出声,肩膀直颤。 “那该怎么说?” “蜕皮?” 盛席扉笑着附和,“对对对!我有时候逮了知了猴不想吃了,就放窗帘上,边写作业边盯着它,有时候就能赶上它蜕皮,特别快,可能也就半小时后吧,它外面那层硬壳从背上裂开一条缝,越裂越大,知了就从里面慢慢地出来。一开始是背,然后是脑袋,还有两只小翅膀,软的,皱巴巴的,比我纸巾还皱巴——前半截身子出来以后,就是屁股和几条腿儿,往外出来的过程中,翅膀也慢慢展开,变硬,变结实。最有意思的是知了的颜色,一开始是白的,看起来又软又嫩,然后逐渐加一点儿绿,然后是蓝,最后越来越深,看颜色就觉得它身体表面越来越结实,最后整个变成黑溜溜的,就是我们平时看见的知了的颜色。我小时候觉得黑色太丑了,就想在它变色变一半的时候把它从壳里拿出来,看看是不是就能停在绿色或者蓝色的阶段,那就好看了。” 秋辞一直入迷地听着,这时插嘴说:“不能打扰它,可能会死。” 盛席扉惊讶地挑眉,“你怎么知道!我爸也这么和我说的,所以我一直都没有试验过,到现在都不知道要是打断它蜕皮的过程会怎么样。” 秋辞笑着说:“你别老想着弄人家,人家好好一只昆虫被你逮了,已经够可怜了。” 盛席扉憨厚地笑着应了一声,又说:“我没弄它,它蜕完皮我就给它放生了。”顿了顿,又补充:“虽说蝉是害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秋辞面前话总说不完。 他觉得秋辞也是一样。 他们从渐渐消失的蝉鸣说到渐渐消失的故土,说起记忆中的家乡已经完全变了样。盛席扉自己难以捋清的愁绪被秋辞帮忙捋出来,他不好意思在人前显露的感性借秋辞的口说出来,“面对故土,有种不断丢失什么东西的感觉;去了北京,又感觉是自己被遗落了。”他在来的路上说的那些认不出的街道和拔地而起的高楼被秋辞从另一个方向打开,更深地走进去:“也许人的一生都要不停地往回看,总想找到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的归属感,或者叫归宿感。我想,说故土,不如说是故人;说故人,不如说是曾经的自己。‘故’这个字本身就带着失去的含义,充满伤感,可也是因为失去了,才让人觉得温暖。” 盛席扉忽然意识到,自己认识的所有人里,没有人比秋辞在这个话题上更有发言权。 他继而更进一步地意识到,秋辞的父母对秋辞太不公平。 他知道秋辞有多看重自己的母亲。秋辞是因为担忧自己母亲而坐在这里,等待他的却只有一张酒店的床。他一直没法理解,秋辞的父母是怎么和他开的口?他们各有一个家,却竟然没法给秋辞在他长大的城市留一张床。 他看到一个完全失衡的天平,秋辞就以现在这个姿势坐在天平的一端,压到底,望着高高翘起的另一边。这时他忽然起了自怜之意,心想自己和秋辞的天平是不是也是严重失衡了?但他马上意识到这种计较可怕,忙抛到一边。 夏夜里起了一缕风,吹得人浑身凉爽。 “光着脚什么感觉?”盛席扉看到秋辞的光脚,问。 秋辞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和穿着鞋不一样。” 盛席扉哈哈大笑,让他以后多和自己打球。 秋辞却产生疑问:“你最近怎么都不打球了呢?他们约你你都不去。” 盛席扉的笑容一下子卡住了,脸上显出极大的尴尬。 秋辞更想知道了,追问:“怎么了?” 就像他刚才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盛席扉也是半晌才艰难地蹦出两个字:“怕累。” 秋辞疑惑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两人面面相觑。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