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性发作,她没有力气下山,又无药可用,就这样饱受折磨。而未到上山送东西的日子,大娘也不知她的遭遇,还当她仍旧在山上好好躲着。 临终前,虫毒让颜儿娘亲周身奇寒难耐,只能用袍子裹身,缩在床角,便是为什么我进门时,看到的她是那副姿势。 一面是被苦寒和剧痛轮番侵袭、孤苦伶仃地等死,一面是对孩子的记挂,一面是对被迫躲在山上的仇恨,几种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使她化出了极深的怨念。 这怨念被草屋四周的蜈蚣吸纳,又引来更多蜈蚣,她的尸骨、魂魄终和蜈蚣化为一体,蜈蚣成了妖,她成了妖体内的一部分。 是以那百足那么凶悍,连酉星仙君都应付不了。 仙君可降妖,却除不掉这枉死之人的恨意。 百足试图袭进村子,除了要对村人复仇,该也是,想最后再看孩子一眼吧……难怪颜儿说那是她娘亲,孩子总是可以看出来的。 “王氏,你糊涂啊!”大娘说完来龙去脉,村人里有个看上去念过点书的长者发话了,“祖宗传下来的习俗,村里代代如此,女子一死为亡夫守贞,天经地义,你怎可把她私藏起来?” “就是,”另一个村人帮腔,“你们这么干,村子要遭殃呐!” “老婆子管你们遭不遭殃!”大娘白发散乱,眼里冒出锋芒,“我就知道她是我孙女的娘亲!她是个大活人!她凭什么不能活着!”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死死盯着对面那几个村人,仿佛在看一只只吃人的野兽。 只为守贞,便可稀松平常地任一个女子去死,他们如何说得出?又如何做得出? “九枝,”我拍拍土,站起身,目光看向地上放着的白骨,“你还有力气么?” 九枝点头。 “那你帮我一起,把颜儿娘亲葬了吧。” 言罢我又扶起大娘。“大娘,你儿子的坟是哪个?我把你儿媳同他葬在一起。” “那怎么行!”有村人要阻拦我,“她儿媳坏了规矩,不能埋进祖坟!” “对!她许是就因为坏了规矩才得的报应,这恶鬼污了风水可怎么办?” “闭上嘴!”我怒喝一声。 “这事我今天还就做定了,谁要拦我,上来试试!” 当然没有人敢真的拦我。我冷笑两下,和九枝一同抬起颜儿娘亲的尸骨。大娘擦干眼泪,过来一遍遍抚着她儿媳残存的身子。 “把她葬下,大娘跟我们一起走吧。”我对大娘说。 我知道,她和颜儿在村里很难待得住了,我们一走,村里人怕不知怎么欺负她们。 大娘却摇摇头。“大娘老了,跟不上你们两个娃娃了……你们真有心,就带颜儿走吧,这孩子乖巧,大娘也不求你们什么,能给她口饭吃就行……” “孩子随我走吧。”元卿上人一直不发一语,此时忽然说道。 “跟你走?”我一愣。 “那孩子我方才见过,有些道根,”上人说,“我会差人将她送到宣阳城北的灵霄宫去,那是个坤道观,道姑们都很和善,养个女孩当无大碍。” 他顿一顿,又道:“大娘也一道去吧,别和孩子分开了,若是觉得闲着无事,在斋堂里帮着做做饭也便是了。” 没想到短短时间,他想得如此周全。 “那就有劳上人。”我答谢他。 “你叫我元卿就好。”他对我一笑,“今后若有闲心,可到上清观找我,不远。”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