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之君,万一给人捅出去,一顿板子事小,万一给拿了考举的资格,这就亏大了。先前也不是没人被这样惩罚过。 刘健自然听得明白那句话的意思,杨一清在君前没有为刘大夏求情,消息传出,清流之中批评之声顿起。能让他在这里都听到,可见影响已然不小。 “少司徒。” “阁老称呼顾某为良弼就好。” 刘健没有理这个,继续往下说:“依你所见,杨应宁为何有此选择?” 顾佐对此也感到惊讶,他是韩文提携起来的人,以实务为先,满心精力去忙这些朝务,反倒没那么多心思去在意那些虚名。他也不擅长为自己搏名,就像脸皮薄的人不擅长社交一样,什么诗会、文会他即便去了,也是默不作声的那一个。 也许,杨一清就是和他一样…… “良弼以为,应宁公心中有大志向。” 大志向……刘健想,那就是复套了。 “希贤公觉得,他这一步踏得不对?” “也不是不对。而是不好。” 顾佐挑眉,“还请希贤公不吝赐教。” “行走在朝堂之上,就如一叶扁舟行于大海,风急浪高是常有之事,因而为官需常常思退、思变,可不是寻常人以为的求进、求高。高处不胜寒,杨应宁这一步踏得不好,便是将自己置于无处可退、无法可变的境地,往后他除了向前,别无他法。” 这话顾佐听得明白。 杨一清在一片批评之声中上去,如果出什么问题,他可就没有缓和的余地了。复套是国策,代价巨大,成功自然是千古留名,失败则是万劫不复。这种冒险,并不为儒家士大夫所接受,所谓中庸之道,便是要避免这种极端。 “所以才说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顾佐眼神中也有一丝担忧。 “良弼也不必忧虑。老夫以往便是焦愁过甚,一次次后才发现,其实陛下乃天纵之君,便是有什么,陛下也会安排妥当的。” 听他讲这话,顾佐心中就有无限的惋惜,于是神情忍不住转而激动,“明君在朝,贤臣大用。此时也是希贤公大有作为之时。陛下知希贤公、希贤公也知陛下……怎么就,怎么就!” 刘健的脸上只有皱纹,没有什么表情,只说:“人力也有穷尽之时,陛下亦有为难之处。世道如此,又复何言?做人、做官只需不违本心就好。陛下也确有圣君之象,且有十八年中兴,大明盛世降诞指日可待。但盛世也好、衰世也罢。朝堂从未变过,良弼是谋事之人,眼下也是谋事之时。但无论何时都不要忘记,要谋事、先谋身。老夫一走,李、刘二人位置必定不稳,外加杨应宁后来居上,已惹人怒。从此往后,朝堂风更急、浪更高。不论何人劝你往何处去,你只需记得一件事,大明朝真正做主的还是圣上。至于其他的一些虚名、官位……你不急,便没人能急得了你。而且,上去容易,下来难,这一点务要切记。” 这番话说得顾佐心生感动。 在为官之道上,刘健确实是可以教他的。 所以他起身深深作揖,“听希贤公一言,良弼受益良多,大恩不言谢,往后但有所需,一封书信即可。” “老夫今年已经七十二了,说‘以后’其实也没有几年了。此去山东,乃是为此心明志。所以眼下就有所需。良弼,往后在朝时,合适的时候还请多多考虑山东。山东非江南富庶之地,今年旱灾、明年水灾,民生之难,已触目惊心。见此景象,若还念及官位、荣辱,扪心自问这还对得起你我所读的圣贤之书吗?” 顾佐眼神有些震颤,一个昔日的内阁首揆,这是在为山东的百姓向他这个小小的侍郎说求人的话了。 试问一句自己,他能做到吗? 于是心中满是敬意,“国有公,大幸矣。” 刘健放下茶杯,转而去往马车。临走之前撂下一句话:自古位极人臣还不为新君所喜的,有几人能有善终?老夫今日之结局,良弼也要多多参悟,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