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被嬷嬷挽起松松笼在一侧, 脸色虽比平时苍白些, 瞧着倒也还好, 至少唇色虽白了些,只像褪了色的芍药, 红色淡了些, 倒不像徐士行整个发白。 她白皙的手指抠弄着窗棂上的雕花, 一下又一下。 徐士行坐在长榻前的檀木桌前, 手无意识转着桌上的青瓷茶盏。最初看到她的安定过后, 梦中看到那三个字的剧痛漫上来又被他一点点压下去。 梦终究是梦,她怎么会死。就好像,她从来不是自己的皇后一样,她也不会死。 此时烛光暖香,木桌长榻,雕花窗棂,都在,她也在。 就在他身边。 只是这样和她坐着,徐士行就觉得困住自己的一切都散了,鼻间的血腥、走不出的阴暗、无止境的头痛,都没有了。这一刻夜寂静,他整个人也都重新安稳静了下来。 梦境虚无,可梦境让人清醒。他清醒地意识到,他无法独活在一个没有她的世界。如果没有她,他为什么要永远承受走不出的黑暗与血腥,永远面对没完没了的折子,一切前行都没了意义。 她得看着他。 所有的坚持和挣扎,才值得。 徐士行按住了手中的茶盏,望向始终看着窗棂的谢嘉仪,叫她的名字,看到对方转头看向自己,徐士行的心就是不由自主地一跳,他在她的目光中轻声说: “昭昭,我三十岁了。”曾经他们相约携手一生,可是转眼间半生已经过去了。 谢嘉仪看着眼前这个人,熟悉陌生,她轻轻点头,“是啊,你三十岁了。”而她也不是十六岁。那一心一意爱慕着的十六岁,与之决裂的二十岁,殒命的二十二岁,都已经如此遥远了。中间隔着前世今生,隔着半个大胤,隔着一个她永远也不舍得忘记的人。 她明明只有二十八岁,可她却觉得自己苍老了。好像跋涉了几生几世,走到最后,却还是要跟这个人相对。 今生她拥有了很多很多,可她最想要的却早已经失去了。 好在,她还有承霁。 她听到徐士行的声音,他说: “我想要你,你可以想想,你想从我这里要什么。”徐士行想到那个白生生包子一样的孩子,轻笑了声,带着不为人知的苦涩,“我这里,总还有你想要的东西。” 谢嘉仪愣愣看着他,到了谈条件的时候了吗? 她的声音依然是旧日娇软,只是说话的这个人早已变了旧日心肠: “我想要后位,陛下只能有我一个。”受不住共夫的恶心。 徐士行笑,点头,“还有呢?” 谢嘉仪也轻轻笑了,他也知道最重要的留在最后说。 徐士行看着谢嘉仪的笑容,明明还是像海棠花一样明艳,可总让他疑心一不小心就会谢了,看得他的心都缩紧,他在等着她后面的话。 “陛下当视承霁为继子,如陛下无子,他将为嗣子。” 徐士行看着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眼睛,乌溜溜的,澄澈干净。岁月明明带来那么多东西,也带走了那么多,她的眼睛怎么还是这么干净漂亮。只是,她让人痛起来,从来都不手软。 徐士行点头,“好。”陆辰安为皇室血脉,闵怀太子之子。如果不是一场灭门屠杀,这天下都是他们的。帝王过继嗣子,他的儿子当然最有资格。 谢嘉仪还以为徐士行会愤怒,至少会考虑很久,却没想到他就这样点头说好。她可以骗他,但她前生最痛,不就是被人骗了吗? 她凝视着徐士行,缓缓道:“陛下,我只会要承霁一个孩子。”你这次若能守信,她的承霁必将成为帝王嗣子。 明白她话中意思后,徐士行的心几乎是瞬间痉挛,他的手死死握紧掌心杯盏,艰难笑道:“我们的时间还长,有些话不要说的太早。昭昭,好不好?” 谢嘉仪想先继子,再谋嗣子。这天下太平来之不易,能礼,她亦绝不想兵。 徐士行苦涩想,半生已经过去,他们还有半生。自己一直一直对她好,总有一天她一定也想要一个跟他的孩子。 他们的孩儿——,不知为什么只是想到他们的孩子,他的心就揪痛难忍。 他慢慢松开了握着青瓷茶盏的手,缓缓起身来到谢嘉仪身边。 十多年后,再次轻拥这人入怀。 几乎是把谢嘉仪轻轻抱入怀中的瞬间,他就看到了海棠花开。海棠树中那个红衣少女,一脸明媚笑容,娇声喊道:“太子哥哥,我要跳下去了,你可要接住!”然后像一阵风一样落入他的怀里,笑得那样快活。 她笑着仰头问:“太子哥哥,你会一直接住我吗?” 他点头,他总是会接住她的。 “那我要去更高的地方,你可要接住我呀。”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