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了吸鼻子,压了压哽咽,“陆公子,我说完了,你说吧。” 让他又是想笑,又是心软。 可惜冬日的月光辽远清淡,朦胧落下,看不清她白貂毛斗篷下脸上的表情。看不清也好,他想如果看清这一刻她脸上的楚楚,自己大概说不出话了。 “郡主。”陆辰安的声音又轻又好听,好似天上的月,说不出的温柔干净。 “嗯我听着呢。”谢嘉仪想要挠挠耳朵,却只抱着手炉应声。 又乖又软。 陆辰安慢慢呼出一口气,突然转身不再看对面斗篷下包裹的小人,他看天上月,他的头脑这才慢慢清明,不觉自嘲一笑,望着月亮道:“郡主很好。” 说完这句,陆辰安视线掠过眼前人,落到旁边朦胧的红梅上,“郡主什么样子都很好。” 不管是含泪的眼睛,还是张扬的气势,不管是得意的样子,还是跋扈的伶俐,不管是光明还是黑暗。 从他来到京城,他就知道他的小郡主住在这里,住在那个威严高耸的宫城里。 在一重又一重的高墙背后。 那时除了念书学习那些似乎永远学不完的东西,他唯一关心的就是: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陆辰安声音里都是温柔和肯定,谢嘉仪觉得自己耳朵越发有些痒了,她本一直低头等着,听到陆大人又赞她,这才抬头看向陆辰安,愣愣问道:“然后呢?”就好像绝望的时候却被人发了一个无比巨大的礼物,里面装着的都是她想要的,谢嘉仪想伸手又犹豫,她的声音几乎有些发颤:陆大人后面不会还有个“但是”吧..... “然后?”陆辰安目光从红梅落在她骤然抬起的脸上,声音不觉更轻了,“我很喜欢郡主赠的玉佩。” 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谢嘉仪抬头,风帽从头顶落下。 陆辰安终于看清了此时郡主的眼睛,好像被点亮的灯火,闪闪烁烁,明亮异常。 谢嘉仪觉得自己心里那些破灭的泡泡一个个又回来了,她喃喃道:“不婉约温柔,不端庄克己,也好?” 陆辰安又看了她一眼,低声笑了。 “不婉约温柔,不端庄克己,也很好。” 他的声音温柔而笃定,跟那时候一样。那时候,在一片指责皇后的声音中,他越众而出,对众人、对陛下,奏皇后德行,可表后宫,可彰天下,就是这样笃定。 一次又一次。 谢嘉仪茫然的心好似被什么触动,虽然她不明白触动她的是什么。她所有的不在意下,那颗始终焦灼的心忽然好似停了下来,她看到红梅绽放,月光洒落整个山头。 “陆辰安,你说得对。”谢嘉仪的声音一下子轻快起来,“冬日的月亮果然好看,又清明又干净。” 两人坐在夜幕月色下的软垫上,有人悄无声息上来换上了热茶,一时间茶香混合着梅香,谢嘉仪听到不远处有淙淙的溪流声,她惊喜看到山间已经沉睡的鸟儿,不知被什么惊起,在月光下飞过。 两人看亘古已有的三两星子,陆辰安轻声告诉她此时能看到的每一颗星子的名字。 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谢嘉仪从星星和月亮看到陆辰安:陆大人的脸,这样好看。 陆大人懂得这样多,好像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她觉得这个已经到来的冬天,好像也并不是很冷。 一直到回去的路上,她回头,还能看到高处玄色大氅的陆辰安,立在月光下。谢嘉仪停了步子,把手中青玉手炉递给如意,如意一愣,转身朝着陆辰安方向去了,把郡主的手炉赠了高处的陆公子。 谢嘉仪看到如意回来,这才拢了拢斗篷,轻快地踩着月光回去了。 “采星、如意,我挺高兴的。” “不知道为什么,可我就是很高兴。” 郡主后面那句,采星没有听清。 郡主最后一句话很轻,如意听清了,郡主说的是: “其实,活着,还是很好的。” 如意的眉头松开了,也许那些陆辰安身上的异常也不用那么在意,至少他让郡主开心,让郡主觉得活着很好。 他跟着郡主的时间很长,也是最了解郡主的人。回去后,跟步步换差的时候,如意唇角露出了些微的笑意,把步步惊坏了,追着问到底有什么好事让郡主这样快活,连不苟言笑的如意哥哥都破颜露笑了。 “你不明白。”这几个月的郡主——不管是得罪长春宫、东宫,还是执拗修河道得罪很多人,郡主一点都不怕。 如意看着月亮,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因为郡主从来没打算天长地久地活着。”当郡主放弃殿下的时候,她就什么都不怕了,“值得郡主活着的人都死了,”即使是陛下,也不过是活不了多久的人,“可现在——” 如意看着冷荧荧的月,慢慢道,“也许又有人值得郡主活着了。”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