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发榜那日,沈括才搬着行李从贡院里出来。沈衡和道道一块去接他,在看见他完全没有任何异样时,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沈衡的眼皮依旧隔三岔五地跳上两次,沈括的官却是由从三品升到了正三品。他人模人样地做了几身新衣服不说,还特意抽空去乡下探望了一回祖坟,磕了好一顿响头才回来。 沈衡看着自家爹头上的青包感叹,有志果然不在年高,只要有恒心,祖宗都是看得到的。 只是有的时候,好像也有些事情是祖宗看不到的,真有个七灾八难的,祖宗也拦不住。 就在殿试结束的第二天,沈括上朝应卯,就再没回来过。 负责传话的公公手持一柄拂尘,兰花指一翘,轻声细语地说:“沈括涉嫌受贿,已于今日早朝被收押至大理寺,在此之前,准许家人探视一次。沈姑娘收拾收拾东西,随洒家来吧。” 沈衡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震惊,她甚至觉得,这样的结果多少能对得起她跳了将近半个月的眼皮了。她拎着手中的小包裹路过包子摊时,还顺手买了两个肉包吃。 带路的小全公公一面用小手帕挡着正午的太阳,一面道:“你这些个东西啊,带了也没用,到了里面都得原封不动地被退回来。圣上就是顾念着沈括平日老实本分,这才让你去看他一眼的。” “大理寺这个地方啊,旁人就算没见识过,这心里也都是有数的。不是犯了什么大案、重案,哪里会被关到那里?要洒家说,这沈大人也忒糊涂,什么时候收受贿赂不好,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是摆明了给圣上添堵吗? “不过银子嘛,没人会不喜欢,三万两白银,就算是换成铜钱堆啊堆的,也……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小全公公这厢讲得认真,回身一看沈衡还在忙着买路边摊,气不打一处来。 “自然是在听的啊。”沈衡顺手将刚买的糖葫芦塞了一串给他。 “您方才说到三万两白银换成铜钱那一段了,但是您能不能等会儿再说?”她换了只手拿包裹,指着对面的卢记裁缝铺说,“我去将这几匹布定了花样就出来,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 定花样?做衣服? 小全公公整张脸都僵硬了。 “你这包裹里的,难道不是带给沈大人的东西吗?”哪有亲爹入狱,闺女跑到外面做新衣服的道理? 沈衡不好意思地笑笑:“当然不是,我爹的衣服都是专门请人来做的,您且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来。” 小全公公整张脸都抽搐了。 直至到了牢中,小全公公都没再跟沈衡说一句话,就连她买给他的糖葫芦他也没有吃。 他是极其看不惯这种不孝顺的女子的,再想到沈括一大把年纪还要坐在阴暗的牢房之中待审,更是觉得一阵心酸,甩着小帕子对牢头们说:“里间那个,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你们就帮衬着些吧。他也算是家门不幸了,养了这样没心肝的女儿。咱们这些做外人的,虽帮不上什么忙,但好歹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三岁丧母,唯一对自己爱护有加的父亲也在他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因此,他对年长一些的人总是很尊重,尤其见不得的就是子女不孝顺。 你道这小全公公是谁?看着不怎么起眼,那可是仅次于内务府总管的近侍公公。他随便吩咐的一句话,那可是比外人塞再多的银子都管用得多。 这里的人听了,哪里会不遵从,纷纷点头称是。 第十三章 对她爹好一点 沈衡就是在这个时候,顶着数个莫大的白眼走了进去。她走得挺认真的,嘴里还咬着半颗没嚼完的红山楂,满意地看到小全公公又叮嘱了牢头一遍。 “记住了啊,就是她爹,记得对他好一点,不然上头真判了死刑,也当真是怪可怜的。” 沈衡一直吊儿郎当地走着,只是在听到“死刑”两个字的时候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大理寺是个什么地方,她再清楚不过,朝廷里的重犯全部都被收押在这个地方。 这是个没有关系连话也说不上的地方,银子再多也不见得管用。她也只能靠着这点小聪明,让她爹过得好受一些。 走进牢房时,她站在那个漆黑的小角落里看了良久,才扯开嘴角喊了一声:“爹。” 他本是背对着她坐着的,听见她的声音,背脊一震,转过来时,满脸堆笑。 “衡衡来了啊。”他如是说,一如他平日坐在家中时的儒生样,恍若这里并不是什么牢房,而他们父女俩也只是在闲聊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