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童城。 裴府的大门满挂白色丧幡,被檐下一盏又一盏的灯火照得分明。 门口的两座石狮子在地上落了狰狞扭曲的影子,满地萧瑟枯叶,被风吹得像是无根的游魂。 裴湘一身缟素立在灵堂内,身旁的尤氏已经哭得晕了过去,几个丫鬟手忙脚乱的去将她扶起来,老管家顾不得哭,忙让她们将尤氏抬去房中,自己则遣了奴仆去请大夫。 老管家再回来时,只瞧一眼那灵堂上的灵位,便被刺激得泣不成声,他颤颤巍巍的,唤了声,“大小姐……” “您不吃不睡,老太爷在底下瞧了,也会心疼的。” 老管家满脸是泪。 裴湘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她只是静静地盯着牌位上的金色字痕,在那两只白烛摇曳的火光映照下,那颜色有些刺眼。 直至庭内忽然添了刀剑出鞘的清晰声响,裴湘一下转头,正好瞧见被程寺云等人已刀剑包围的那一人的背影。 在庭内还算明亮的灯火里,程寺云只瞧见身披斗篷的那人苍白的下颌,但他目光下移,认出他腰间的白玉剑柄,以及他腕骨上红绳所系的银铃铛。 “殿下?” 程寺云微红的眼睛里神情微闪,当即命所有人放下刀剑,一时院中所有涤神乡的人尽数跪下行礼。 裴湘只见他转过身来,修长的手指掀下斗篷的兜帽,露出来那张苍白面庞,她嘴唇微颤。 谢缈一步,一步地迈上石阶,走入堂内,明亮的灯火之下,牌位上“裴寄清”三字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晋王手握凤尾坡一役十万血债的真相,并以此为要挟,逼他放弃你。” 裴湘立在他的身侧,眼里满是水雾,却迟迟没有泪珠砸下眼眶,“前日他假意松口,从大理寺回来,昨夜与我和我母亲吃了一顿家宴,夜里便服了毒。” 凤尾坡的十万血债只有五万是真,可那五万将士却并非是死于堂堂正正与北魏蛮夷的拼杀,而是谢敏朝与裴寄清的合谋。 这才是北魏密探殷氏兄弟来南黎探查出的最大的秘密,这是贵妃吴氏也不知道的机密,却被殷氏兄弟掌握,这只能说明,谢敏朝的身边有人与殷氏兄弟有所勾结。 此事虽是谢敏朝与裴寄清的合谋,但如今谢敏朝病重不起,晋王已经入城将整个皇宫都围得水泄不通,他完全可以将此事扣在裴寄清一个人的头上。 晋王的目的,是想让裴寄清交出涤神乡,让他放弃谢缈。 一旦裴寄清转变立场,那么朝中一向与裴寄清为伍的官员便会跟随他做出选择。 裴寄清深知晋王是真有胆子将凤尾坡一役的真相公之于众,可一旦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在壁上的徐天吉与他手底下的兵又会如何想? 南黎的百姓又会如何想? 晋王相信强权之下,万民莫敢生乱,但裴寄清却清楚,民心,军心,实乃一国之本。 他受此要挟,却又实在不肯因此而偏向晋王,所以摆在他面前的路,便只剩下一条。 他一死,晋王的算计自然落空。 谢缈一言不发,冷风吹得他衣袖微荡,他那双眼睛里竟映不出烛火的一点儿光亮,有些空洞洞的。 他捏着白玉剑柄的手指蜷缩着,指节近乎泛白。 他好像变得有些恍惚,头脑的疼痛来得很突然,神思不清的一瞬,他踉跄退了几步,踢倒了烧纸的铜盆,顿时火星子与扬尘四散。 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