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是冷的, 她心底却是热的。 祝苡苡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前几年操劳留下的薄茧还在, 只是软和了不少,没有之前那样硌人了。 梨木雕花桌上摆着孟循才签下的放妻书, 墨迹透过纸背, 留下了几个晕开的墨团。 孟循写字时, 从来轻重缓急,张弛有度, 怎会写这样不干净的字,可想而知他当时应是生气的, 没有他表面上的那样平和。 祝苡苡抬手捻起那张放妻书, 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她的字同孟循确实很像, 若不仔细看,几乎瞧不出什么区别。 风有些大,烛影映在她脸上摇曳。也不知是不是离得太近,被这蜡烛熏着了,她眼睛涩涩辣辣的,一小会儿便氤氲出一些水光来。 祝苡苡倏地站了起来,将放妻书好好的收了起来。 “忍冬银丹进来。” 听见这声音,站在外头的忍冬和银丹才双双进来。 “我们后日便出发去徽州,这几日,那些铺子陆陆续续该会转手出去,我们也差不多收拾收拾,免得到时候启程回徽州的时候,手忙脚乱的。” 祝苡苡语调平和,神色也一如往常,只是那双看似没什么情绪的眼泛着点红,睫羽也湿湿的。 忍冬心中明白。 就算夫人已经对大人彻底死心,但两人毕竟成婚已有七年,这次离开,想必以后也不会再见,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即便夫人现在看上去好好的,想必心里也是很难过的吧。 忍冬抿紧了唇,垂下眸子低声应下。 “今夜就先把我房中的东西拣拾一下,只带需要带的,旁的带不走的,要么扔掉,要么留在这。” 说完,祝苡苡兀自转身去了收拾自己的妆奁。 她有些首饰想带走,有些只想扔掉。尤其是那些,今后她不想再与其有瓜葛的人送的东西。 她仔细的理了理,似乎孟循对她还挺大方,送了她不少的朱翠宝石。这几年下来,孟循近乎大半的俸禄,都败在这些东西手上了。 祝苡苡挑出了些自己购置的东西,其他的,便都扔在了这妆奁里。 她取出一个朱漆小盒,将东西一一都装了进去。 她在收拾的时候,银丹自外间进来。银丹手上拿着一篓祝苡苡之前绣好的腰带和香囊。 那些东西,都是她前些时候消遣心情时无聊绣的,虽说没花什么太多心思,但因为她绣工还算不错,即便花纹样式平平无奇,但仔细看,针脚边缘却是精致细腻。 用料也好,绣工又好,银丹自然是舍不得扔的,可又碍于祝苡苡刚才的吩咐,便只得拿着这些东西过来问祝苡苡的意思。 祝苡苡眼皮都未曾抬一下,继续将那剩下的几支发簪,放进铺着锦缎的朱漆小盒里。 “扔了吧。” 银丹还是杵在原地,面上有些犹豫。 祝苡苡轻叹一声,“你要是舍不得扔了,就把这些东西送给院里伺候的小春,她有个姐姐在京城的一个绣坊做事,这些拿去卖,应该能换到不少钱。” “就这么送给小春了?” 祝苡苡睨她一眼,“那不然呢?这些花纹样式,你难道指望着我送给旁人吗?” 况且,这可是腰带香囊,怎么能随意送给其他男子。 要不扔掉,这是祝苡苡所能想出来最好的法子了。 说完,她又把自己捡出来不要的首饰放在一边的梨木托盘里,又顺手搁在银丹拿的那竹篓之上。 迎着银丹诧异的目光,祝苡苡缓缓开口:“这些首饰全是孟大人送的,既然我已与他和离,要这些东西也没有用,看着也是碍眼,对半分了,一并送与小春小秋她们吧。” “夫人……” 祝苡苡挑起眉头,“怎么了,还舍不得了?” “银丹啊,你可不要在这事上犯了糊涂,我们祝家家大业大的,还缺这几根簪子么?”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又想起些什么,“对了,送给她们的时候记得同她们说,要不就拿去当铺里卖了换钱,要不就把这些拿去金匠那里融了,打做其他的样式再戴。” 若是被孟循记起来,他送于她的东西,她随手送给了两个丫鬟,他记恨于她,这可怎么好? 俩人现在已经不是夫妻,她也就出身商贾之家的一小小妇人,已经在招惹不起孟循了。 银丹虽还有些不甘心,但看祝苡苡的脸色,便晓得这事儿是没得商量了。 “是夫人,我会照您说的做。” 祝苡苡站了起来,将圆凳挪到一边懒懒地伸了个腰,在瞥见银丹要转身离开时,她鬼使神差的说了句。 “以后别叫夫人了,叫小姐。” 她这声不算大,但正欲转身离去的银丹和在外头收拾东西忍冬却都听见了。 两人不自觉看向祝苡苡,见她面上松快,唇边还泛着清甜的笑,笑容明媚璀璨,一如曾经那般。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