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忽然传来了喜悦沸腾的欢声笑语,似是有许多女子结伴而来,她们挨家挨户敲门,喜气洋洋的声音传得大半个巷子都听见了,阿钩怔了一下,侧耳去听,发觉是一户行脚商人要嫁女儿,借着这个地方办宴,依照商人家乡的规矩,新娘子出嫁前一日要和女伴们挨家挨户讨喜封,一家讨一件,不拘是什么小玩意,讨来的数目越多,新娘子出嫁后的喜气福气就越多。 钟大夫隔壁两家都是空屋,女孩子们敲了许久的门都没人应,窃窃私语一会儿后就转向这边,开始敲钟大夫的院子门。 阿钩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 “这家也没有人吗?” “可是门口有晾晒的衣物呀,是不是没有听见?” “这条街讨的不多,要是再没有,那就不够了……” 女孩子们的声音温柔低婉,音量不高,但是在只有一墙之隔的屋子内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那可怎么办呀……阿婉的姑家可看重这个了,万一阿婉讨到的喜封太少,指不定她们以后要怎么阴阳怪气阿婉呢……” 阿钩忍不住站了起来,在床边站立了一会儿,弯腰从包袱里掏出一枚钱币。 这是他的弟弟阿背寄回来的军钱,他把大部分都给了三郎君,只留下这一枚做个念想。 不过若是能帮到一个人,那阿背应当也会高兴的…… 他到底还是记着三郎君的叮嘱,只将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足够一只手伸出去,将那枚军钱递出去,压低声音照方才听来的习俗说了句吉祥话:“百年好合。” 那枚军钱被拿走了,门外的女孩子们发出了喜悦欢乐的欢呼,阿钩也感同身受似的轻微笑了一下,抬手就要合上门,一只温热柔软的手却握住了他的手腕:“多谢这位大哥……姊妹们,大哥请我们进屋里去歇息喝茶呢。” 阿钩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骤然提高:“我正好渴了,你们有没有带果子呀?” “我这里有竹筒,可以用来灌水,大哥你家的水缸在哪里?啊,我看见啦,谢谢大哥!” 黄莺般清脆的声音此起彼伏,盖住了阿钩的质问,门扉被挤开,十二三名青春妙龄的女孩子带着过分高亢热烈的笑容一拥而入,走在最后的女孩子慢条斯理地合上了门,一进门,她们就迅速分成两队,一队冲入房间查看,另一队则盯住了阿钩。 在院子里,梳着乌黑发髻的新娘子和她的女伴们缓慢地绕着阿钩围拢成一圈,宽松的袖子下露出了一抹属于利器的冷光。 女伴们口中还在嘻嘻哈哈地笑闹交谈,新娘轻轻一歪头:“还要多谢大哥的军钱,不然我们不知道要何时才能找到你们,说不定这就错过了呢。” 一种冰冷潮湿的感觉附上了阿钩的脊背,他嗓音干哑:“你们……你们是来杀我的?” 新娘子嘻嘻一笑:“好大的脸哟,你哪里值得我们这样搜寻,充其量就是个添头。” 查看屋子的少女们出来,显然是一无所获。 新娘子叹口气:“那就先送你上路吧。” 欢笑着的少女们如得军令,裙裾飞扬,糅身扑向了被她们围在中央的阿钩。 门户紧闭的院落里,不断传出女孩子们欢笑打闹的声音,一声声沉闷的咆哮和呐喊都被起落的笑声掩盖,从门外经过的路人们纷纷露出会心的笑意,好像这样青春明亮的笑声也能将他们带回曾经的活泼岁月。 “把这里收拾一下,等我们的新郎官儿回来。” 新娘擦去短刀上淋漓的血,微笑着道。 第152章 为君丹青台上死(十七) 穿着简素长衫的青年手里提着一只药篓子, 不疾不徐地从巷口走进来,泥土夯成的道路凹凸不平,因为连日放晴, 每走一步都会荡起许多尘土,很快就将人的衣摆染得灰蒙蒙一片。 他熟门熟路地走到最后一户人家前,抬手正要敲门,动作却忽然顿住了。 保持着举手的姿势, 青年的双眼落在门前,自己的脚下,那片凌乱无序的尘土, 忠实地记录下了数不清的杂乱脚印。 ……这里只居住了他们三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有数量这样繁多又各异的脚印。 最可怕的是, 脚印的方向都是朝前的,没有一个朝外。 也就是说, 有很多人进去了,并且……他们没有一个出来。 青年缓缓放下了手,捏着药篓子的指节紧缩,关节泛出了青白, 和煦微风适时地吹拂过小小的院落,带来了某种不详的气味。 很淡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