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最高的一处塔楼上,四根米色的立柱撑起小巧的尖顶,四面八方的风毫无阻碍地在周围空空的塔楼里吹进吹出。 底下街道上的行人们个个欢欣雀跃,脸上洋溢着真切的笑容,救赎军占领这座城市没有动用一刀一枪,奔逃的贵族们带走了一切能带的昂贵物品,扔下了所有居民,撒丫子跑过了界河,救赎军几乎是长驱直入占据了这里。 为了庆祝来之不易的胜利,佩特罗沙下令打开仓库,向城内的市民分发粮食,贵族们没来得及带走的大量肉类和黄油奶酪不要钱似的撒了出去,街道上挂起了小小的彩色礼花,一时间整座城市都在诵念救赎军首领的名字。 而被成百上千次地提起的两个人,正站在他们头顶的塔楼上,平静地聊着天。 “莫斯科有点远,”金发碧眼的少年摇了摇头,“我觉得这里就挺好的。” 佩特罗沙站在他身后,两人的身高差让他一低头就能看到爱德华的发顶,他轻声说:“远是远了一点,但我们有很多时间,刚好能向北巡视,震慑那些不太安分的家伙,你在赶时间?为什么?” 爱德华眉心跳动了一下,佩特罗沙真的太敏锐了,他刚才的确有点松懈,想着反正快要退出游戏了,何必去什么莫斯科,于是就敷衍了一句,谁成想就让佩特罗沙察觉了异样。 “我有什么时间好赶的,比起我,更想要赶时间的难道不是佩佳吗?”爱德华面不改色倒打一耙,“最近军队里的声音和以前不太一样了,称颂圣人冕下的声音越来越多,建立地上神国的呼声连我都有所耳闻,你想做什么呢,佩佳?” “地上神国,当然要由从主手中接过牧羊鞭的圣人来领导,我说的对不对?” 他的反问语气平淡,一点也没有因为看破了佩特罗沙的心思而动怒,被点破了想法的神父双眸微阖,塔楼上的光线明亮,对他不太友好,他只能垂着睫毛,这个姿态让他有种威严虔诚的静谧感,就像是画家对于众天使朝圣的幻想图走入了现实。 “成为王座旁的代言人,哪里有坐上王座来得舒服。”金发碧眼的少年毫不客气地说。 他说完后,塔楼上的气氛陷入了静默,佩特罗沙没有要反驳的意思,爱德华也没有更多地斥骂追问,不如说他们彼此对于这个情况都早有预料,于是一场本该针锋相对尔虞我诈的自责和狡辩,竟然变成了带点儿闲适的闲谈。 爱德华转过身,看见佩特罗沙站在塔楼里唯一一处有点阴影的地方,蓝灰色的眼睛为了躲避光线而垂落,尽管不是他的本意,但配上那张脸和这个姿态,很有种大天使长悲天悯人将欲落泪的楚楚动人感。 他被佩特罗沙这个神态惊得沉默了半晌,无奈道:“知道今天有太阳,怎么不带上眼罩?” 说着,他走过去,解下手帕随手叠了两下,踮起脚尖给佩特罗沙缠绕在眼睛上。 过分高大的佩特罗沙顺从地微微弯下腰,让他将那条绣有金色纹路的绸缎手帕绑在自己眼睛上,透过两层叠合的绸缎的纹理,过于明亮的光线被削弱到一个令人安心的程度,虽然眼前的景物都变成了模糊的色雾,但他并不介意这一点小小的不便。 “随意给别人赠送手帕是会让人误会的。”佩特罗沙开玩笑。 爱德华刷啦一下在他脑袋后面用力打了个死结,猛然收紧的布料让佩特罗沙乖巧地闭上了嘴。 “你不是求爱的骑士,我也不是等待爱情的贵妇人,手帕在我们这里永远不会代表爱情,所以也没有什么物质赔偿。”爱德华冷酷地给他拆台。 斯拉夫的贵族传统,骑士可以向贵妇人索取手帕求爱,贵妇人若是拒绝了这一要求,就需要补偿给为自己决斗的骑士一定财物,以表示尊重和公平,这一传统延续了一百多年,堪称家喻户晓。 除了在这种场合代表爱情外,手帕并不适合作为礼物赠送他人,它是麻烦和悲伤的象征,斯拉夫人会很小心地避免引起别人的误会。 “哦……”佩特罗沙拉长了声音,有点遗憾似的,“那除了这个之外,你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爱德华飞快地皱了皱眉,往边上挪了一步,眼上蒙着绸缎的神父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跟随着他的动作偏了偏头,轻声问:“亲爱的……爱德华?” “如果你没有什么想说的,我这里有几个问题,能不能请你回答一下呢。” “……如果我能回答的话。”爱德华声音平稳,眼里的光逐渐深下去。 “你好像很久没有和我提起理查了,”佩特罗沙话锋一转,“每到一个地方,你就会派几个人去打听理查的下落,找了这么久也没有找到他——” “跳过这个问题,”爱德华打断了他的话,语气生硬,“我会回答你的问题,不要用这种拙劣的方法让我生气。”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