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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3)


能看清叶慕辰跑过来,扔掉了火把,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仓皇。他也能清晰地看见国师大人颤抖着唇,朝他伸展开双臂,迟缓地将他前仆的身体搂入怀中。

    缓慢地,缓慢地,他闭上了眼。

    死的真冤啊!一十六年,如此苦,却又享尽人间尊荣,难道堂堂南氏血脉,大隋朝唯一的皇子殿下,就因为一句可笑的神凤预言,害父皇亡国吗?那么所谓天命,究竟是什么呢?是嘲笑父皇没法与下界修仙者们对抗,还是嘲笑他南广和不能够继续尽忠尽职地将韶华长公主这个身份继续扮演下去呢?

    所谓天命,竟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那么崖涘呢,他明明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为什么在他的师父批完南氏有子祸国的预言后,却又能奉师命从九嶷山下来,尽心尽力地辅佐他这位假公主真皇子呢?

    崖涘那一声声亲密而无奈的凤凰儿,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叶慕辰呢,他又为什么要今夜起事?是父皇待他不够好么,还是他真的就那么想从仙阁手中将他抢回来,朝思暮想,以至于疯了?

    权势,名利,富贵,师门,荣华凡俗世人都将这些看的如此重要,随便扔一个出来,都比他南广和的分量,要重很多很多吧?

    南广和觉得前所未有过的迷惘。再然后,是彻骨的疲惫,席卷而来。

    只觉得,过了万水千山,魂灵儿这才悠悠荡荡回到了那片海潮起落的熟悉的地方。昏沉中似有一人低沉地唤他,朝他伸出手。一声声凤凰儿,那么亲密,甜的发沉,却又令的他心口疼的紧。

    那么累。那么冷。

    好想睡。睡着了,便再也不用看见这两个琢磨不定的与他牵绊至深的两个人,也不用再去管地上那具惨烈的尸身究竟是不是他最后的至亲,甚至再也不用在每个独眠的眼里,一遍遍推敲万年前沉眠那年,占据了他所有梦境的那个声音低沉唤他凤凰儿的人,究竟是谁。

    所谓魂绕梦牵,原本便是不可推敲的荒唐之事。

    那一瞬间,雪地里的国师大人就像是九天外的谪仙,终于染上了红尘。隐藏在法术后的面容透不出来,属于国师大人纤尘不染的手指却一次次徒劳地捂住他的胸口,扑鼻的优昙花香气沉甸甸将他围绕于其中。凤凰儿,凤凰儿,殿下崖涘的声音,是从未见过的惊惶。

    叶慕辰单手拄刀跪地,张着口,嘴唇抖的厉害,不断重复说着什么。身后随后奔至的三千叶家军,皆惶恐地保持沉默。没有人开口说话。天地间只剩下大雪降落的声音,扑簌簌的,一阵肆虐过一阵,仿佛是这天地,要替早夭的大隋朝皇子南广和殿下,将胸中所有的悲凉都自雪花中倾泻而出。

    那具少年躯壳已经变作尸体,渐渐的,连血都凉了。

    怎地他还能感受的如此清晰呢?

    南广和有些不解。他伸出手看了看,一片清濛虚影中,他的手掌穿过了叶慕辰的胸膛,却能清楚感觉到叶慕辰抖了抖。

    韶华,是你吗?你还没走远对不对?叶慕辰口中如含了一小截滚烫的蜡烛,抖动个不停。我知道你还能听见,韶华,我,我没有想叛国,也没有想弑君,我只是,我只是想将你从那座冷宫里放出来

    堂堂九尺男儿,拄着黑色陌刀跪地,身躯颤抖的似秋风中一片青萍。

    月色火炬照在他冷硬的铠甲上,明明很冷感的画面,南广和却莫名能感受到他那颗滚烫的心脏就要跃出来。

    他反复看了看自己虚影中的手掌,试探地,又从叶慕辰腋下穿过,虚虚地抱住他。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南广和在成年后这样放肆地抱住他。

    直到国破家亡前一日,幽居于韶华宫的南广和才知晓父皇第四次招驸马,终于招惹到了叶慕辰的头上。

    再然后,残梦醒来,叶慕辰就提着那把滴血的黑色陌刀闯入韶华宫。

    他说他没有弑君,也没有谋逆,南广和是不信的。外人只道长公主为了抗婚,竟在十一岁那年活生生气死了皇后,自此被困锁深宫,韶华宫内只有贴身小太监一枚。但他其实每天都能读到大隋朝最新鲜出炉的奏章奏折本子,拜他那位思路清奇的父皇所赐,每天都会有秘使从地道抱着大摞折子扔进韶华宫。

    所以从很早前,南广和就知道叶慕辰要反。父皇替他筹划了数个夫婿人选,从邻国的皇位第一继承人大皇子苏答儿,至父辈掌兵的西南王府世子王青霄,到诸侯国的年富力强风华正茂的藩王苏晟,无一不是为了与仙阁对抗。再然后,他们都死了。有痢疾死在床榻上的,有惊马摔下马背当场被踩踏成肉泥的,也有一位壮士,死在了花楼妓/女的身上。

    南广和不止一次疑心,这些人是遭了仙阁的黑手。而为了对抗隐于暗处虎视眈眈的仙阁,父皇与叶慕辰秘密达成了什么不可说的协议。叶慕辰成长的太快太嚣张,手中所握势力,早就超出了一位将军所该有的数万铁甲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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