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那委屈如同积压数年的江水,一瞬间决了堤。 哇地一声,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叶慕辰: 叶慕辰叫他这一哭,突然间就像哑了火的炮弹,被当街浇了洗脚水的流浪汉,瞬间心里什么脾气都没了。 就此丢盔弃甲。 他懊恼地想,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好不容易才将人哄好,怎么一不小心就又把人给弄哭了?! 如何伺候好这位傲娇的奶猫似的小殿下,不将人弄哭就从这一刻起,从此成了深埋于小叶将军的心病。苦于一直不得其法,很是苦闷。 此乃后话。 眼下年少的叶慕辰措手不及,只得手忙脚乱地开始向小殿下投降。 又憋着一口气,暗恨自己方才将话说的太狠,地痞流氓似的,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镇日和李罗那些勋贵子弟们厮混在一起,果然智力下降,行事昏聩! 他僵了僵手脚,不敢硬生生扯出那只早被蹂/躏的不成样子的袖子,只得板着脸僵硬道:你你别说不过我,就开始哭!完了! 又说错话了! 话一出口,叶慕辰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果然,怀中的南广和顿了顿,然后哭声更大了。 叶慕辰从十岁从军,又冷又硬啃一口能掉下冰屑子的馒头啃过,鸟不拉屎翻遍三里盐碱地一口可饮的水都找不到的荒漠走过,军营中无数光膀子四处遛鸟的世家子弟见了不知多少遍,所历坎坷不可谓不多,只生平从未见过如此时怀中这般磨人的! 打又打不得,骂显然更不能骂,一骂就哭。 叶慕辰叫他哭的,都怂了。 南广和哭的小身子一抽一抽的,气都接不上来,又全身没力气,先前中了迷药的后劲儿还没彻底缓过来。 此时情绪激荡的厉害,只恨不得将今日所受的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起先还是叫叶慕辰气的,下不来台,到后来又乱七八糟地想着,自己堂堂一国太子,唯一的皇嗣继承人,镇日里不男不女,今儿还叫一个身份低贱的腌臜贼人扯了裤子,真恨不得死在这里才好! 为什么偏偏还要叫这个煞星救了! 救了后还以此要挟,要自己一个堂堂男儿嫁给他为妻! 南广和委屈的,恨不得立时立刻死在这里。 完全忘了叶慕辰为了安抚他,又是抱又是哄,还刚发了毒誓。 千头万绪,最后归结于对自己的悔恨。 这巨大的悔恨如同一个看不见边界的阴影,沉沉地笼罩在他眼前,令他绝望又害怕,下意识想抓住什么。 霞光渐渐从天边冒出一点影子来。 两人在湖上僵持许久,像是时光被定格了一般。 与此同时,崖涘在审讯完胡须男后直奔朱雀大街角落的悦来客栈总舵,不料翻遍一座楼,却连殿下的衣角都找不到寸丝半缕。 也怪崖涘本是修道之人,于闹市红尘不熟,于人情世故更是茫然。 他记得悦来客栈总舵,是因为在西京的舆图上见过。但是七夕节悦来客栈在大明湖畔出租画舫游湖一事,就完全不在他的所知晓的范围内了。 崖涘无奈,再次动用秘法,掐指计算小殿下的方位所在。 不料掐指算了三次,小殿下身边都有另外一道极为霸道的紫色笼罩。 小殿下本为皇子,不得已遮掩身份扮为女装,但其气息仍是紫色,只是稍为妖异些,是一道极其明亮的透出橙色星光的紫色光息。 但此刻绕在小殿下周围的另一道紫气,颜色极为醇厚,烟雾一般,遮掩住了殿下的气息。 崖涘心中讶异。 他随师修行二十年,从未算错过凡人命数。即便贵为帝王,也不该有如此奇特的相互缠绕的两道紫气才是! 何况隋帝只有一子,那另外一道紫气是从何而来?难道是别国帝君白龙鱼服,悄悄进了西京?可即便如此,也不该与小殿下的互相纠缠才是。最多井水不犯河水,俩俩相望,各自相安无事。 可叹崖涘空有一身法术,却不可施为。 所幸今日恰逢七夕,客栈内许多闲人坐着喝酒取乐,有人嘴快,就说出了大明湖畔租条悦来客栈游船的乐子。 崖涘在一旁恰好听见,也顾不上遮掩身份,匆匆就往大明湖赶来。 不料,千算万算,等他赶来的时候却恰好见到了叶慕辰怀里搂着小殿下坐在船头摇橹的情景。 那两人相互依偎着,一个哭,一个笨拙地哄,一眼望过去就知道小殿下已经泄了底。 南广和陷在迷乱中不自查,崖涘却是一目了然,眼下那位年少的小将军分明已经对殿下生了情意。 不是君臣之意,也不是男女之情。 而是对待心爱之人那种,慎之又慎、珍重至极的情意。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