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芍越听越觉得荒唐,她卸下礼数,语调冰冷,不再遮掩王氏做过的腌臜事。 “没有性命之忧,是厂督一力护我,我不至受到戕害,是我之幸。可是我阿娘呢?就因你怯懦自私,遇事不决,就顺着王氏的算计,将阿娘独自送往余州。余州山高路远,鞭长莫及,你可知我阿娘是怎么死的?” 魏国公神色讶然,灰暗的眼神瞬时睁圆,仔细分辨着陆芍话里的意思。 “她是被一帖帖相克的药汤活活折磨死的!十五年前,你便弃我阿娘于不顾,如今我替阿娘讨公道,你凭什么指手画脚!” 周遭声音扩散,似是安静了片刻,过了好半晌,魏国公才从她的那番话中回过神来。 “你甚么意思?你是说清素是被你母亲害死的?” 陆芍眼底酸涩,缓缓转红。她不怀疑魏国公的疑惑,王氏做事狠毒,哪里会让枕边人知晓。可这并不妨碍陆芍对魏国公的怨恨,他有太多机会,只要他愿意伸手,便能将沈清素从沼泽泥泞中拖拽出来。 来余州一年,陆芍摸清了魏国公的脾性,他并非愚钝之人,事出之时必然起过疑虑,大抵是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默默地将心底的疑虑吞咽下去。 在沈素清遭人诬陷,远走余州,甚至莫名其妙地‘病逝’的时候,但凡他站出来有过一句质问的话,陆芍兴许都没这么大的怨怼。 可他偏偏甚么也没做。 这样的人,能指望他甚么? “父亲还以为我在说谎?” 魏国公见神色肃冷,便知她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他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心虚,紧接着,似是想到甚么,整个人都像置身蒸笼,闷烫得原地打转。 寒食节没有闹出人命,即便坐实王氏买通杀手,最后也是未遂的罪刑。但是,倘或陆芍所言皆是实话,王氏的手里便握着一条冤魂,依照大梁律例,杀人者斩,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满目灰丧,试探地问了一句:“凡事讲究罪证,不能光凭你一家之言就妄下论断吧...” 陆芍气笑了,她知晓若要将此事讲通,必然要耗费许多精力。然而今日,她急着回去,丝毫没有同他分说的打算:“是与不是,父亲瞧着便好。” “你...你要做甚么?” 魏国公下意识地拦在她面前,生怕她出门就将这些事抖落出去。可他又不敢直视陆芍的眼,说话时语调虽高,却有些底气不足。 陆芍不愿同他周旋,正想打发云竹去找福来,便瞧见洞开的木门外人头攒动,下一瞬,正店内的坐客纷纷起身,凑热闹似的往外头挤。 大抵是瞧见甚么,许多客人才迈出门槛,便讪讪地退了回来。 陆芍自人潮的缝隙中瞧见一大片投落在石板路上的阴影,阴影整齐有序地向前移动,继而甲胄哐啷的声响在耳边响起。 “云竹,发生甚么事了?” 她放下手里的绢扇,拨开人群,惶惶张望。 街衢上到处都是佩戴冷兵的人,陆芍辨不清他们的身份,只听身侧的人喊了一声:“那不是金吾卫吗?” 话音落地,身侧的议论声如雷鸣电闪般纷纷炸裂。 金吾卫掌京师日夜巡查,平日虽也能见着,却不似今日这般声势浩大。围观两侧的坐客纷纷起身,乌泱泱地堵在两扇阔开的屋门面前,陆芍被踩着鞋面,摩肩擦踵间,还是魏国公扶住了他。 魏国公跃过众人的肩头,瞧见披戴盔甲的金吾卫,甚么宅院里头的事也顾不上了。 他拢着眉心呢喃道:“上回瞧见这阵仗,还是两王之乱...这才过去多久,又闹得人心惶惶,也不知发生甚么?” 人声嘈杂,陆芍也听不真切,她只觉得心里头不踏实,似要发生甚么大事。 甲胄击叩的声音,不断传来,哐啷一片,将她心底仅存的几分沉稳彻底搅乱。 外边步伐推挤,但凡事出反常,总有人添油加醋,浑水摸鱼地制造混乱事端。偷窃闹事频出,摊贩的吆喝声渐渐被官兵厉声喝止取代,繁华热闹的丰乐街依然喧阗,只是一时没了生气。 魏国公撑着手臂,挡开拥簇的人群,四下张望:“提督府的车架停在何处?如今外头混乱,还是早些回去的好。”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