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金号今日新开分号,眼下正在那里撒钱呢,周围大小干道都叫堵上了,咱们可否换条路,从小叶儿胡同绕行?” 李持盈被迫跟晖哥儿坐了一辆车,只能隐隐约约听到朱颜问话,没过一会儿骡车掉头,脚步声蹄子声次第响起来。 “什么铺子这样豪气?”开个分店就当街撒钱? 跟车的桃枝正要回话,被靠在车里玩九连环的晖哥儿截过话头:“你方才不是听见了么?做什么明知故问。” 她被他一噎,难得找不到语句回击。其实商家的想法不难理解,这一带住着不少朝廷大员,保不齐就有下人出来采买办事,若是一来二去,漏那么几分名声进去贵人的耳朵,这几千上万个铜子儿便花得值。她只是可惜,如今报刊业新兴,大头被朝廷牢牢抓在手里,还没几个商户想得到登报做广告,依然只能采取这种最古老最直接的方式宣传自己。 而且撒钱很容易造成踩踏事故的好吗。 眼看着骡车离开了出云胡同,周边的景色也渐渐改变,不见黄瓦红墙,取而代之的是灰白色的小洋楼与挤挤挨挨的民房民居,间杂以饭庄、绸缎庄和古玩铺子。她注意到不少街边小店已经颇具商品房的雏形,采取前店后屋的形式,有的甚至建起了二楼,招牌上同时书刻着汉字和洋文。街面上随处可见身着燕尾服、头戴宽檐帽的绅士手挽大蓬裙淑女,正慢悠悠地信步闲逛;洋衣庄的小厮扯着嗓子叫喊:“蕾丝手帕诶!新到的法兰西蕾丝!”,引来不少侍女丫鬟好奇的目光……而某些逼仄小巷的入口处,几个衣着暴露的娼姐儿正在揽客。 生怕姑娘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脏东西,桃枝赔着笑挡住她的视线:“外头风硬,可别吹着了姑娘。” 她不以为意:“不碍事,里头闷得慌,我想吹吹风。” 桃枝不敢以下犯上,只得绞着手帕让开几步。自从有了章台馆,没二年这附近都成了花街柳巷,连洋人的女仆活不下去了,也来这里做起了皮肉生意。李姑娘年纪小,心里却半点不忌讳,透过骡车的车窗仔细打量着他们——眼下还不到做生意的时间,除了歌儿舞女,也有不少出来逛街买东西的、摆摊儿的算命的,熙熙攘攘,汉洋交杂,好不热闹。 “诶,姑娘小心。” 迎面走来一队妙龄歌伎,统一穿着豆绿色立领纱衣,下着桃红色绣花马面裙,看着身量矮小,不过十一二岁年纪,人手怀抱着一只乐器。老鸨怕人觑见干女儿们的样貌,让她们都戴着幕篱,谁知半透不透的素纱拂在脖子根儿上,更惹人遐想纷纷。她出于好奇多看了一眼,忽的一阵微风吹过,那怀抱琵琶的小娘子双目微抬,刀锋般的视线与她撞个正着。 咦? 咦咦咦??? 李持盈后知后觉地回过神,趴在车窗上向后回望,却见那一行人拐进了巷子深处,早已不见踪迹。 桃枝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急道:“姑娘怎么了?” “没事。” 晖哥儿亦忍不住偷瞄了她一眼。 李姑娘浑然不觉,合上窗户轻轻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个眼神、那张脸甩出脑海,不过一面之缘,说不定是她看走了眼……又或者某些有钱人就好那一口?章台馆左近的某座院落内,‘琵琶女’亦心道:一眼而已,未必就有那么不凑巧。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