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的光打了进来,照着溪圆的半张脸,她还是从前的模样,肤色匀净,脸颊饱满。可人却卸了那股天真和局促,被揉搓成了谦敬端庄的样子。 疏雨望着她,不由自主地说道:“你看起来,很累。” 溪圆听了,睫毛颤了几下,她有些恍惚,围着这些做不完的琐事打转早已成了她的习惯,很久没人问过她累不累了。 她于是呐呐道:“是啊,很累。要管这后院,要孝顺公婆,要顺从丈夫,我觉得我不过十六,就能望到这日子的头。” 溪圆回了头望过来,苦笑着自嘲,“岑姐姐,不瞒你说,成婚前,我以为女子都这般,日子能过就算了,可现在看来,是我从来也没得选,只能这么过着。” “若是有得选,我愿意自己学一门活计,自己养活着自己。说到底还是我胆小,我想去试试的,女子有没有别的路。可是我甚么都还没想好,就定了亲,我便没有胆子再往前走了,现在燕儿都满月了,今后,我也只能守着她平安长大。” 说到这里,她目光中有热切,有怀念。 “岑姐姐,我从前以为你和闻儿,会不一样的。”甚么不一样,她也没说出来,可她们都懂。 疏雨听到不一样几个字的时候,眼皮跳了一下,她咀嚼着溪圆的意思,挣扎着开口,复杂地说:“闻儿是不一样……是我胆小害了她。” 溪圆不解,岑闻当日入李家的门,是说李家看正室一直无所出,李迹又钟情于岑闻,便自己上门求的这门亲事,说到底是李家荒唐,怎么能说害了岑闻呢?于是她疑惑问道:“害了她?” 还不待疏雨开口,溪圆的丫头宝应就过来通传说:“夫人,娘子那边茶点都配好了,叫我喊您过去看看呢。” 溪圆这边和疏雨也没聊得多一会儿,就又得去前院,她无奈地看了眼疏雨,回宝应道:“这就来。” 溪圆站了起来,整理好了衣摆和发钗,叹了口气。她心里藏的这些事,抖落给了疏雨,人便好似又聚起了几分力气,她扬起笑脸来,对着疏雨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丧气话了。” “岑姐姐,一起出去罢。” 疏雨也跟着一道站起来,答道:“嗯,好。” 两人跨出了门槛,并排向前走着,溪圆趁着日头好又细细端详了下疏雨,看得疏雨有几分不好意思,才扑哧笑出来,接着说:“岑姐姐别怪我,我是看你最近气色好多了,前一阵子见到你,还有闻儿,你们都瘦得不成样子了。今日见着了,才算是有点人气儿。” 疏雨这两年时间过得寡淡乏味,心头是一潭死水,自然是没人气儿在。闻儿是瘦得狠了,见到的第一眼,那瘦过了的腰身就扎着她的眼。可疏雨自己呢,她很久不好好照镜了,自然也不知最近是否真如溪圆所说的那样,气色好多了。 她不确定地笑着说:“是吗,我也没甚么感觉。” 溪圆又看了她两眼,肯定道:“是呢,近来你们两个总算是有几分从前的样子了。” 两人一路说着,走到了前院。岑闻挑了味糖渍脆枣和蜜煎藕,正立在桌前等她们呢,那脆枣清甜,蜜煎藕挑不出错,都适合拿来招待这些夫人和姑娘。 今日叁人坐在前桌,岑闻坐在疏雨旁边,因着桌子不是很大,两人的脚便偶尔会在桌下碰到,疏雨感觉到了,便默默往旁边挪了一寸,这一寸被岑闻看在了眼里,她深深看了疏雨一眼,便别开了头去与坐在对面的溪圆说话去。 开了席,看溪圆忙活着,一桌一桌地去招呼,客气地敬着酒,敬完了一圈才坐下来,夹了几口饭菜,和她们聊了起来。疏雨看溪圆和闻儿聊着,便想起了她们几人从前,溪圆从前最是羞怯,哪又说得来方才开席那些场面话,如今四人,除了呼晴,剩下叁人都已不复当年的样子,尤其是她和…闻儿,想到这处,她心中不是滋味,便低下头去,心不在焉地拿着筷子支在筷架边。 此时听到妹妹叫她,疏雨回过神,愣怔地问:“怎么了?”,还没等岑闻答话,她自己便发现了本该坐在对面的溪圆没了人影,于是她奇怪道:“溪圆呢?” 岑闻听她问起,像能洞穿她心思一般看了两眼她的反应,几瞬后才平淡地说:“溪圆刚刚说,她要去招呼后头后来的桌,姐姐没有应声,她就先去了。” “姐姐方才是在想甚么事这么出神,我喊了你几声,你也都不应。” 疏雨是想起了从前,岑闻人在眼前,倒叫她又想起了当年。她捏了捏眉心,近日总是觉得心中郁结困顿,无一处让她顺心,让她安生,她有些累了,轻声说:“不过是想起些从前的事情…” 岑闻侧目看了她一眼,面上没甚么表情,不经意地说:“是吗…” 只听她又接着突然说道:“是我们四人的从前,还是你我的从前?”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