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女请进了大门。 薛府的兽首门扉在眼前合拢,赵府的丫鬟啐了一声:“狗眼看人低,凭什么他们就能进去!” 赵玉茗盯着关拢的门许久,蹙眉道:“红珠,不许胡说。” 薛府很大,正厅没有珠光宝气、浮雕彩绘,看似简朴大气,但实际上每一根横梁、每一处漆柱,用的都是最好的木料,光是这一处正厅便抵得上别处贵胄整座宅邸的价钱。 四面书画精绝,翰墨飘香,处处彰显百年望族的泱泱气度。 “二妹妹!” 厅外传来几声压抑的低咳,是薛岑听闻虞家父女前来拜访,匆匆披了件外袍便跑了过来。 薛岑还病着,面色略微憔悴,但依旧清隽。 大概来得匆忙,他没有束发,只在发尾松松系了根竹青的飘带,更显出几分温润的书生气来,含着笑意问:“虞将军呢?” “在与令尊洽谈,让我自己随意转转。” 虞灵犀起身,酝酿了一会儿方问,“岑哥哥没事吧?” 她说的是昨晚坠湖之事。 “呛水太多,昏沉了一夜,见到二妹妹就好多了。”薛岑回答。 他越是宽容大度,虞灵犀心中便越是愧疚。 “对不起,岑哥哥。”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认真道,“若非受我所累,若非我去晚了,你就不会遭遇这些。” 薛岑一怔,随即柔和眉眼道:“和你无关,二妹妹莫要自责。” 他握拳抵着唇轻咳一声,方略微喑哑道:“其实,我很庆幸你昨夜逾时未至,没有撞上歹人。若是连你也遭遇危险,我才是要后悔一生。” 那是虞灵犀承受不住的情义。 她正思索该如何坦白婉拒,薛岑却望见了虞灵犀缠着绷带的左手,登时一滞:“你的手怎么了?” 虞灵犀摇摇头,将手负在身后,“没什么。” “是因为救我受伤的吗?”薛岑眼里的心疼显而易见。 大约太过着急,他忽的猛烈咳嗽起来,侍候的仆从立刻端茶顺气,半晌才让他平复下来。 他病得这样厉害,却依旧温和诚恳,处处为别人考虑。望着他虚弱的模样,虞灵犀几度启唇,又悻悻闭上,打好的腹稿一时找不到机会说出口。 回到将军府,又下起了绵绵细雨。 刚弯腰钻出马车,便见一柄暗青油伞横斜过来,为她遮挡住了头顶斜飞的雨丝。 虞灵犀提裙抬头,对上宁殷浸润着雨光的眸子。 她抿了抿唇,而后踩着脚凳跃下,躲入了胡桃撑起的纸伞之下。 那股清淡的女儿香仅在宁殷的伞下短暂驻留,便溜得干干净净,风一吹,了然无痕。 虞灵犀没有回头看宁殷的神情,只知他大概在雨里站了很久。 她不会伤害宁殷泄愤,却也不能这么轻易地原谅他,否则尝到了甜头,下次他只会变本加厉。 宁殷只说不会杀她。 可宁殷不知道,将欺骗和利用的手段用在对他好的人身上,本身就是诛心之痛。 这些,都要他自己慢慢想明白。 哪怕是想明白那么一丁点儿,这场豪赌就有了一线渺茫的微光,可以支撑她坚定地按照计划走下去。 连着数日潮湿,总算雨停了。 空气恢复了舒爽的干燥,是个难得的晴朗天气。 东宫那边一直没动静,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大动作之前的宁静。 虞灵犀有了片刻的喘息,猜想缓了这几日,小疯子的极端心性应该平静下来了。 大概,应该,或许……能和他好好谈谈。 便索性屏退侍婢,去了一趟后院。 刚转过游廊,便见一袭暗色武袍的宁殷站在阶前,正负手抬头,饶有兴致地望着院中一株花期繁盛的玉兰树。 白玉兰开在他的头顶,落在他的脚下,如云似雪,将岑寂的少年框入天然的画中。 一时间,虞灵犀仿佛回到了前世,那个瘸了一条腿的摄政王也曾这样站在花树下。 树下埋着厚重的鲜血,滋养一树粉霞灿然。 虞灵犀定了定神,放轻脚步朝他走去。 宁殷头也不回,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淡淡道:“小姐又肯理我了?” 果然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了,又冷又呛。 唔,真是前世熟悉的口吻。 只不过,面前的少年比前世的摄政王而言,到底差了点道行。 “在看什么?”虞灵犀在他身边站定,玉兰花香沁人心扉,干干净净。 宁殷勾着没有温度的笑意:“看戏。”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