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东面上首的桌前坐定,各样菜色便如流水般上来。却见主人蒋御史起身举杯招呼道:“今日是家母八十寿辰,蒙众位赏脸来参加。菜色粗陋,实在不成敬意,不过这酒是御赐的秋露白,十分应景,大家一定要满饮此杯。” 韩沐在一旁腹诽,若这样的菜色算是粗陋,那金陵的其他宴席就更不堪入目了,他随着众人起身,一起饮毕杯中酒贺寿,御赐的秋露白果然不同凡响,口感香柔,清醇甘冽,令人回味无穷。 韩沐坐下后,低声对一旁的顾希言道:“蒋御史这次设宴可是下了血本的。我听说他特地请了醉仙楼的沈掌柜和悦宾楼的尹大厨掌厨。二人皆是金陵名厨,能请得动他二人,没有几十两银子是下不来的。” 韩沐嘴上说着,手上也不停,手边那一碟鸡汁冷拌海参卖相很好,碧色的黄瓜丁、黑色的海参丁和淡黄的鸡丝搭配在一起十分悦目,他忍不住舀了一勺品尝。黄瓜脆脆的、海参鲜美弹牙,鸡丝回味隽永,配上稍稍呛鼻的芥末,清凉又爽口,是一道很好的开胃菜。 韩沐好奇笑道:“也不知这道鸡汁冷拌海参是沈掌柜做的呢,还是尹大厨做的。” 顾希言随口道:“自然是沈掌柜做的,席上的主菜炸沙鸡,也是她做的。” 韩沐越发好奇了,追问顾希言原因,他却笑笑不答,转而品尝那道炸沙鸡,因为火候掌握的好,一口咬下表皮又香又脆,内里的肉质却很鲜嫩,饱含汁水,咀嚼之间毫无渣滓。再蘸上花椒盐,咸鲜之余又多了一丝麻爽,别提又多好吃了。 韩沐从没尝试过用梅子酱配沙鸡,今日好奇一试,倒有意外的惊喜,酸酸甜甜的梅子正好中和了炸鸡的油腻,又给鸡肉带来了一丝淡淡的水果香,二者搭配在一起很是和谐。 韩沐不由赞道:“以前在岭南,见有人用梅子酱配烧鹅,味道极鲜美。今日沈掌柜用它来配炸沙鸡,竟也很适合呢。” 桌上的客人都很喜欢这道主菜,不大一会儿功夫,炸沙鸡便下去了多半盘。 韩沐的目光随之投向了那道烩三事,笑对顾希言道:“这道菜用料可真实在,你看鱼翅、海参、鲍鱼加上猪蹄肥鸡,没有二两银子怕是下不来吧。说起来蒋府竟然比我们世袭的勤忠伯府还豪富。” 顾希言也觉得今日宴席的菜色过奢,但这是时下金陵官场的风气,他也不便于此时臧否,只是不再去品尝烩三事了。韩沐却毫无顾忌,烩三事汤汁浓厚肥鲜,配饭最合适。再细细品来,猪蹄筋、鱼翅已经炖得十分软烂,稍微咀嚼,满嘴便充满浓鲜的胶质,鲍鱼经过长时间炖煮,不像当初那般干硬,变得软嫩爽滑、鲜香适口。更妙的是里面的猪蹄筋,默默吸收了肥鸡和鱼翅的胶质,入口酥而糯,味道与浓汤浑然一体,丝毫不觉得突兀。 席上冬笋烧香簟,芙蓉豆腐、火肉煨黄芽菜等配菜也馨香脆美、各具特色,酒过三巡,菜过九味,顾希言和韩沐肚子早就填饱了,但韩沐还能喝得下汤。蛤蜊作为海产,于金陵人亦是稀罕物,用来与豆腐同煮做汤,清鲜美味,让人仿佛领略到了海水的气息,饱沃肥甘后喝一碗这样清淡的汤,胃里别提有多舒服了。 蒋府的后厨有两个,其一就在外花厅附近。今天与宴人数众多,沈琼英、尹弘正在后厨张罗着上菜,却见一厨役匆匆跑来道:“沈掌柜,外花厅又来了几名贵客,说是从京城远道来贺寿的,管家让赶紧再准备一桌菜呢。” 准备宴席最怕这种突发情况,沈琼英甚觉头大:“材料还够用吗?那我们可得加紧了。” 一旁尹弘忙令厨役检视食材,别的还可以应付,独独少了鲍鱼一味,这是烩三事不可或缺的食材。 尹弘皱眉问:“贵府还有干鲍鱼吗?” 蒋府的下人思索片刻,一排脑袋道:“是了,前些日子谢通政送了一些干鲍鱼来,都在外花厅东面的库房里收着呢。我这就去取。” 蒋府的下人刚要动身,却见一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急匆匆走上来对他道:“那里找你都找不见,快跟我回去,夫人问前日刚收的那架黄花梨福禄寿十二扇屏风放在那里去了,老夫人说一会儿要摆上呢。” “哎。”那下人一面将钥匙递给尹弘,一面道:“抱歉,今天事儿实在太多了,你们自己去取吧。” 说完便跟着那名管事匆匆离开了。留下沈琼英与尹弘面面相觑。其中有一厨役年纪大约四十多岁,长得很斯文,此时忽然开口道:“我以前来蒋府帮过厨,知道这库房的位置,让我去取鲍鱼好了,只是如今蒋府下人不在,我一个人去库房,恐怕会有嫌疑,到时少了东西,我怕是有口也说不清了。” 沈琼英随口道:“这话说的是,我随你去吧,也好做个证见。”m.zgxXh.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