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出着死马当活马医的馊主意,道:“如今为社稷,为万民,一请国君南迁,二还请国君修书劝公主出面,为朝廷请徵皇立即退兵!” 他这一开腔,立刻便有人起声符合:“是啊,怎么说都是国君的公主,如今又得北朝皇帝宠爱……既如此,都是一家人,何须说什么两家话!” “国君如此算来,都是那徵皇的老丈人——” 殿外厚颜无耻之徒一声赛过一声的嗓音叫嚷,一字不差落入明德殿内。 忽地,紧阖的明德殿门缓缓由内打开。 漆黑的深夜像只吞噬血肉的巨兽,沿着诸臣身后,弥漫入殿。 香音泛泛,烟火缭绕。 殿内金玉帘箔,明月珠壁,一灯一柱皆是奢华无比。 国君信佛,如今军事如此紧急,北城门险些破了,他竟还在内殿中不慌不忙的焚香。 众臣见此暗咬牙根,忍着恼火,纷纷相劝:“国君,还请国君下旨南迁!只算暂且躲避一番,等日后一切平稳,再徐徐图之也不迟……” 大殿之中高广空渺,周道渊玉冠华袍,坐在矮塌上。 他瞧不出年岁的面颊上有烛光投射,俊美无匹。 周道渊唇角轻扯,忽地笑问:“裴侍郎方才道,徐徐图之?” 兵部侍郎裴仲卿闻言,立刻拱袖,欲继续劝,却被周道渊挥袖打断。 他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神容不改,眸光越过一众朝殿外吩咐,“将后宫诸位,皇子公主都召来。” 众臣一怔,耳畔嗡嗡声响起,一个两个竟都不知这位天子如今不提火烧眉头的事,反倒深夜传召后宫来是何意思? 国君两度差人去请,皇后终是在天明之际领着后宫嫔妃仓促赶来。 南应后宫中妃嫔约莫二十余人,往日每宫中贵主出门,皆是众星捧月,珠围翠绕。 只今日一个个都从睡梦中被唤醒,皆是妆容不整,面容哀愁。 众女眷甫一入殿,像是早早得了口信一般,不约而同都朝着国君跪了下来。 金殿之中,妃嫔皇子哭做一团。 纷纷求着国君南迁。 淑妃以袖掩面,才听闻徵军攻城,顿时哀哭难止:“不过是一时失势,臣妾之父统治五羽多年,总会维护陛下统治——大徵如何也不敢打过去!” 五羽乃是黔南诸多部族中一支,亦是最强盛的一支部族。 便是连皇后,往日雍容华贵的面上如今早已尊容失尽。 她将太子牵去国君身前,纵使往日与淑妃并不对付,如今也忍不住顺着淑妃的话哀求:“陛下,淑妃说的不错。你还有太子,您还有好几个儿子……您别忘了您的身后,您身后还有刘氏,还有许多大臣,还望您快做决断。” 皇后边说着,边将太子往国君跟前推。 国君沉默着,眸光移向发鬓微乱,抖抖瑟瑟的太子。 他见此,忍不住微微恍惚。望着这般年幼无助的太子,只觉似曾相识。 太子如今面对的,与他当年,何其相似…… 再无人比他更了解此时太子的惶恐难安了。 周道渊脸上浮起笑意来,他生的当真是俊美,笑起来时风流酝藉,光风霁月。 在皇后与朝臣震惊的眼神中,他招手叫太子上跟前去。 “太子可是受了惊吓?”他与太子对望片刻,温和的问太子,仿若一个关爱孩子的慈祥父亲。 太子闻言咬紧牙关,唯恐怕父亲看到了他的胆怯。 他道:“不,儿臣不怕……” 周道渊又问:“若是城破,太子当如何?” 太子听闻此,忍不住偷偷去看身后皇后的眼色。 却在看到父亲微微蹙起的眉头时,连忙道:“我……父亲若是不愿南下,儿必追随父亲守在皇城……” 虽是如此说,可他苍白的面容额角上滚滚滴落的汗珠却出卖了他。 皇后闻言心头大恸,跪下去几乎是哀求周道渊:“我父我兄还有两万军马拱卫朝廷,必能平安护送我们出城!臣妾只有太子这一个儿子,他是臣妾的命,陛下,如何你也要放他出城啊……” 周道渊充耳未闻皇后的诉说,他掌心轻轻覆在太子后脑之上。 “你可还记得父亲教你的第一首诗?” 太子哆哆嗦嗦,却也念着:“君王死社稷??” 周道渊有些欣慰:“你是个敦厚的孩子,可惜生错在了乱世,生错在了周家。” “不……不要,父皇,我……”太子瞧见周道渊不似作假的神情,便是再单纯的孩子也有些怕了。 他似乎预料到了父亲的决心。 太子哭道:“母后说,去了南边儿还能当太子,日后便还有江山……父皇,您就听诸位叔伯老师一言吧,如何也是活着好……”M.zGxXH.oRg